父母找到他,骗他,说卖弟弟只是权宜之计,等他们学好了祖宗留下来的手艺,攒够了钱,立马便将弟弟赎回来。 霍维棠信以为真,他回家之后废寝忘食地钻研祖辈留下的秘籍,焚膏继晷,往往半夜也不入睡,抬头时,天边一轮红日已挂在了窗外的柳梢。天赋与勤奋终不被辜负,他学成了,为家里添了一大笔钱,他问父母要赎回弟弟,他们数着钱的手停了下来,对视一眼,最后拗不过他,去找那个买走了霍维集的乡绅,却被告知年前他们便举家搬走了,连同家仆家奴,早不知去了何处。 霍维棠震惊之下,大失所望,对父母的屡屡失信,他心灰意冷,没过几日,便背着行李包袱离开了那个水旱频发的故乡,来了都城长安。 一晃,都已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这将近三十年来,他只回过一次故乡。 那个年轻时,曾与他定下婚约的表妹,也早已因为天灾,不知所踪。他派人去寻过,也亲自去找过,无功而返。 是他仓促离乡,辜负了她,本想着在长安立足之后,便回去娶她,接她入大宅子里享清福。谁曾想到,中间他又被那个刁蛮美艳的公主缠上,不可避免地动了心,更是神差鬼使一时糊涂地,娶了她。 他忽然很想回去看看了。 剑童只眨着泛着泪光的双眼,一动不动的望着霍维棠,心里五味杂陈,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嘉宁长公主言出必践,第二日不待霍维棠出门,她因悍妒被休之事已随着飒飒冬风,传遍了长安城街头巷尾,成了人人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谈。 霍维棠不出门也听说了,他在自己已多年不曾涉足的婚房内,静坐了半日,无论剑童如何唤他,也不应声,剑童最后急了破门而入,只见老爷坐在一片褪尽鲜红的绸子之中,掌心捼着挂在帘钩之上的一条大红流苏,目光定定的。 “老……爷。”剑童清越的少年音哑了。 “今日就离开吧。”霍维棠道。 不堪忍受。 * 刘滟君与陆妙真手谈,孙嬷从外头冒着鹅毛大雪而来,走到了刘滟君近前要说话,瞥眼拂尘靠于臂弯中,眉眼平和的陆妙真,顿了顿,说道:“公主,霍维棠离了西京。昨儿一早走的。” 陆妙真抬起目光,凝视着手捻黑子,正踯躅着不落的刘滟君。 刘滟君的双眼却只盯着被杀得七零八落的棋局,“唔”了一声,“知道了。” “公主?” 孙嬷惊诧,多年夫妻恩情,无时或忘,如今说断,便能断得如此彻底? 刘滟君笑了起来,对陆妙真露出歉然之色:“这个孙嬷,原是我母后跟前的耳报神,后来跟了我。我那会子脑子教驴踢了,看上一个男人,他所有的行踪我都让孙嬷报给我,她想必是一来二去报成了积习了。”说着她抬起眼眸,朝孙嬷蹙了眉道,“我没工夫也没兴致听那男人又去了何处,你留着说给玉儿听吧。” 按理说,这两日小郎君就带着夫人回来了。 前不久刘滟君给花眠置备了几件名贵的贡缎冬衣,还悉心又研制出了利于女子养宫的补药,小郎君不肯喝补汤,只好从小夫人身上下手,她又费心思地将自己从宫里头接出来,看样子是真要与小夫人修好,急着抱孙儿了。细细一瞅,公主如今才三十八岁,保养得皮肤依旧滑腻白嫩,玉臂皓腕似生得正到好处的藕节,浓眉丽眼,虽憔悴,不事铅华,也不掩风姿。若是她想,再嫁绝不是难事,这个年纪和美貌却要当人祖母了,孙嬷不禁又是羡慕又是服气。 霍珩是在五日以后,与花眠回了湖心小筑的,约莫是回来之前,他便已经知道了那个没良心的父亲离了长安不会出席他冠礼的事,小混蛋回来之后没怎么闹,刘滟君分外安心。 风尘仆仆归来,夫妻俩在寝房之中沐浴净身,花眠便穿着花莲纹理的藕色贡缎广袖锦衣,裁剪得一丝不苟,衬得花眠原本饱满的花房愈发秀挺,似一朵半开的亭亭玉立的水上芙蕖,娇靥微带浅笑,等霍珩出来,她从嫁妆箱里取了一件锦纹披风出来。 栋兰比他们早到两日,带着花眠的成品回来的。 霍珩正沐浴而出,屋里烧着地龙,暖如春昼,他走了过来,讶然地接过了花眠掌中所呈之物。 “这是什么?”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