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去跟肇事司机谈赔偿、殡仪馆火葬场那边的费用、自己父母对他收养林纾的强烈反对以及他们表达得很隐晦却已经足够他听明白的那层意思——林纾住在家里,会不会对罗晓谕做出什么图谋不轨的事来。 他带的高三生还有几天就高考了,这个时候他的教学任务倒不是那么重,不过要想请假,恐怕也不容易,那群孩子他一直从高一跟到高三,马上要上战场了,他总得“敲锣打鼓”地给他们送行。 最后想到的,反而是自己这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人生第二春。 身下的床垫在微微颤动,老罗回头,看见林纾把被子蒙在头上,身体抖动的频率像是啜泣。 他掀开被子,露出的是缩成一团咬着枕巾流泪的林纾。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没再说什么,按照原来的样子又给林纾盖上了被子。 今天下午从他告诉林纾宋秀娟的死讯,再到他们赶到医院,亲眼见到面目全非的宋秀娟,他憋着眼泪声音都颤抖了,还硬撑着不住地对他表示感谢,生怕自己会成为他的麻烦。 这个时时刻刻把自己的需求、存在感、喜怒哀乐都压缩到最低的少年,这大概是他宣泄自己悲伤的唯一方式。 第二天一早,老罗给两个孩子买了豆浆油条包子做早饭,自己却没怎么吃,他给冯丽娜打电话,说了林纾要请假的事。 他的手机有些漏音,从里面传出冯丽娜尖刻的声音:“他又在弄什么幺蛾子?以为自己成绩好,所有老师都得惯着他?说了他几句学都不来上了,不过他不来上学用得着你帮着请假吗?老罗啊,我觉得你跟他妈还是不合适,我昨天也见着了,那不就是个普通家庭妇女,好像还是从农村来的,再说了,修表的钱他还没赔给人家袁鹤呢,人家也有家长,来闹的话难道要我背这个黑锅啊?” 林纾原本小口嚼着油条,听到这几句话,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僵着。 老罗尴尬地笑笑,往昨天打电话的阳台走去。 关紧了门,耐着性子压低了声音跟在电话那边“喂喂喂”的冯丽娜说:“他妈妈昨天从学校出来,没走多远就被车撞死了,小冯啊,对学生,就算做不到一视同仁,也不要带着这么深的成见,虽说当教师,只是一份工作,可我觉得,教书育人,少些功利心不是坏事。我给林纾请假,是因为他没有父亲,全家就剩他一个,他妈妈的后事,总得他亲自参与的。” 冯丽娜半晌没说话,老罗也没指望她能听进去多少。 罗晓谕把林纾嘴边的半截油条揪下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她最爱的排骨包子。 “吃啊!你没有体力,还怎么实现理想?什么清洁能源新能源,都被别人开发了。” 林纾咬了一口,咬到里面的脆骨,一脸惊讶的表情。 以前他也听说过那家很有名的排骨包子,只是要八块钱一个,他从没舍得买过。 “继续吃,多吃点,不就是没妈了么,我五岁就没有了,她还是主动抛弃我的,你比我多享受了那么多年母爱,幸福得多了。老罗,他是个好爸爸,以前是我的,我看,就凭他对你妈那股痴情的劲儿,以后他也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的,我妈走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如丧考妣的。” 罗晓谕吃得差不多,回房间拿了书包,她昨晚就给周小川发短信了,老罗有事,今天早上她俩一起走路去学校。 ———— ———— 今天的罗晓谕,上课时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得给林纾记下来他缺课时的笔记,虽然,以他的成绩可能并不需要。 谁让她是个内心这么柔软的美少女,见着别人过得不好,就同情心泛滥,暂时把他的那点可恶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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