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水先生苦笑道:“不错,所以能代考会试的,只有我一个,他们主要还是在乡试那儿动手脚。考上了便是举人,花钱使银子就能外放做官了。齐帝陆氏,武人出身,虽然摆着礼贤下士的样子,可他没法出科举考题,也不关心一甲之外的人写的文章,乡试连解元的卷都不看。主考官不是年年相同,齐帝对臣子有防备之心,不让他们年年都有门生。这卷面的字写馆阁体,想按照字迹辨认出问题,还不如根据文法习惯呢?可即便如此,快十年了,也没有考官辨出某年的二甲,与某年三甲的文章,像是出自一人之笔。” 他等得绝望,又无力挣脱。 “因贪生怕死,未有破釜沉舟之心,这些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这街面上的人,譬如查七,早早就识得了我们。在太京府衙,我们还有一笔笔欠条白条,是各种借口捏造的债务,所以住在家中,还要被保甲邻里监看,不许跑了……” 锦水先生喃喃道,“还有更倒霉,直接被拘在他们备好的院子里,好吃好喝,不准出门。我费劲搭上了风行阁,起初只想借着写话本的机会,把这事捅出去,可是风行阁听了之后,根本不当回事。这些消息直接就能买到,只要有人问舞弊之事,就能得到详尽消息,结果呢?无人关心,无人查案,无人追究……” 何耗子在舱外伸着脑袋,船桨拿在手里一动不动,应是偷听对话到忘了划船出力。 老船工一声喝,何耗子立刻缩了回去。 锦水先生重重地叹口气,抱着包袱说:“事不能做一辈子,知道得太多,做得太多,总有一天是要脑袋的。我不想方设法地跑,莫非要等死么?” 第175章 贫贱则无以立足 老船工低头将烟锅袋子在鞋帮子上磕了两下。 即使听到这般惊天舞弊大案, 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平头百姓, 大字都不识一个,哪能那么多为国为民的忧怀呢?而且论起来, 还是楚朝的日子好过一些,齐朝还是算了吧。 朝堂上的事儿, 自有相公们费心。要是相公们跟这等舞弊案扯上了关系,自然成了难以撼动的势力,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能顶什么用? 况且在他们心中,这做官的, 就没有不贪墨的。 他们接触的多是底层小吏, 吃够了苦, 总觉得十个官里面,只有一个是长了良心的。 舞弊案是读书人群情激奋的事, 苦力们兴趣缺缺。只因他们不会科考,家里的男丁也不会去, 充其量听个热闹,叹几口气。 老船工瞥了眼船舱里的人,他是愈发看不透这些人的来历了。 那个充作车夫的年轻小子气得快要坐不住了,另外两个人却只是略微皱眉,说是喜怒不形于色吧, 眼中情绪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孟戚微微侧头, 嘴唇开合, 以传音入密对墨鲤道:“隐瞒与己不利的事是人之常情, 锦水先生方才也说了,这是丑事,他羞于提及,何必戳破?” 墨鲤眸色暗沉,随后微微颔首。 ——舞弊是真的,被胁迫了冒名代考也是真的。 ——完全没有办法,绝望挣扎四处求助无门,日夜想着如何潜逃,这就是假话了。 锦水先生的这番沉痛说辞,只能在涉世不深的陆慜面前蒙混过去。 如果真像锦水先生说的那样,只有他一个人能代考会试,那就是摇钱树,哪有不被重视的道理?加上知道内情,那些人难道不会对他严加监管吗? 当日他们上门求针,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锦水先生住的地方,多是租出去的屋子,弯弯绕绕的巷子复杂得跟迷阵似的,住得近的人家都照不着面,哪还有什么监视之说。 即使有监视的人,两大绝世高手都发现不了,有这种本事还找什么人代考,直接潜入京城贡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卷子换了不就好! 墨鲤暗自叹了口气。 书生的神情变化,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在察觉到其言不尽不实,墨鲤就开始思索这是怎么回事。 察言观色的工夫,墨鲤没有孟戚那般深厚,毕竟作为大夫他只需要推测隐瞒的病情,不要跟病患勾心斗角,故而他皱眉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他衣着寒酸,家境落魄,看起来性情端直,出京之后遇事更是紧张惧怕,不像是跟那些科考舞弊之徒沆瀣一气的模样。”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