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在桌旁坐下。 李珍珍低头做着针线,仿佛他不存在。 屋中一片静寂。 “大姐,”沉默了许久,李固开口道,“大人身故了。” 李珍珍早知道这噩耗,却未能再出这院子一步,再见父亲一面,此刻听李固证实此事,她咬着牙,眼泪滴在了小衣上,洇出几点水痕。 “四郎呢?”她问。 李固道:“死了。” 李珍珍的针一抖,手指上便渗出一颗血珠。她将指尖含在口中死死咬住,口中全是鲜血腥甜的味道。 过了片刻,她才问:“李二和霍九呢?” 李固道:“已诛。” 李珍珍终于转过身来看这位义弟。 他的面孔年轻英俊,眼睛里却布满血丝,眼下青黑一片,眉间带着明显的疲惫。 李珍珍道:“我要知道究竟。” 李固看了她片刻,告诉了她真相:“霍九杀了大人。” 这一句便如大锤一般敲在了李珍珍胸口。 李固道:“霍家与二郎早有勾连,只二郎总不能下决心。霍九便伺机杀了大人。” 霍九这般二十四孝的夫君和女婿,说他杀了岳父,没人会信。世人都会以为是李二郎狼子野心,杀了李铭。 “二郎没了退路,只得一条道走到黑。” “他本不想杀四郎。四郎管不住自己脾气,言语间辱及他寡母,二郎大怒之下失手打死了他。” “此事,霍家和王家在背后一手推动。李家南楼支房勾结其中。” “三郎、六郎、九郎和十二郎都跟随了二郎。大郎从始到终没参与。” 李珍珍牙都要咬碎了,含血问:“这些人现在都在哪?” 李固看着她,道:“都杀了。” “三郎、六郎、九郎、十二郎皆已伏诛。” “河西再无霍、王二姓。” “南楼支房已尽屠。” “二郎、霍九,车裂。” “大人和四郎……可以瞑目了。” 李珍珍流泪大笑,拍案赞道:“好!好!好!不愧是十一郎!” 李固看着她悲痛癫狂的模样,正要开口说话,目光却忽然越过她,投向内室槅扇。 “母亲……”囡囡揉着眼睛,呢喃着问,“怎地这般吵。” 李珍珍不欲女儿见到自己涕泪模样,以袖遮面:“无事,你快去睡!” 李固却已经起身,快步走过去,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问:“囡囡怎么还没睡?” 小女孩被困在这院中两月有余,虽不懂到底发生何事,却也感受得到气氛的紧张、奴仆的怠慢,心下一直惶惶。忽地见到李固,又惊又喜:“十一舅舅!” 李固摸着她的头:“囡囡长高了。” 囡囡却问:“十一舅舅,你的眼睛怎么这样红?” 李固道:“我多日未睡,困得。” 囡囡道:“那你快去睡。” 李固道:“小孩子先睡,大人才能睡。” 囡囡道:“那我去睡啦,舅舅也快睡,明日我们再一起玩。” 李固道:“好。” 囡囡回内室去了,李固关好了槅扇的门,回到桌旁。 李珍珍已经擦过脸,冷静了下来。 她问:“要我做什么?” 李珍珍十分明白,李固今天晚上过来,并不是来探望她的。 他是来宣告她的命运的。 这命运无需她同意,他已经安排好了。 李固抬眼看她。 他这位长姐的脸上,既有痛失亲人的悲伤,也有大仇得报的快意。这使得她本就不太好看的面孔更加扭曲。 她本不该这样的。她过去虽然泼辣些跋扈些,却是个笑也畅意、骂也畅意的女子。 这些女子,都安排不了自己的命运。 李固道:“三日之后,我与大姐拜堂成亲。” 李珍珍看着他,说:“好。” 李固道:“一同成亲的,还有邓氏嫡女和崔氏嫡女。不分大小,都是平妻。” 霍家、王家既灭,邓氏、崔氏便是河西最大两支著姓。 这些著姓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们这种暴发户。就在两个月前,李珍珍为了给李固说个好点的新妇,快要跑断了腿。霍九四嫂的娘家不过是二流世家而已,说的还是偏支远房家境清贫的。就这样,霍九的四嫂还怏然不乐,觉得十一郎出身太低,辱没了她家的姓氏。 如今,河西第一流的著姓,抢着把嫡女嫁给李十一做平妻。 李珍珍嘴角扯扯,道:“好。” 李固看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