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谢相的境况是关键,她若马上就能好起来,三五日便可接见大臣,梁集也就不必上蹿下跳了,好生安坐家中,等待谢相怒火便是。反过来,倘若谢相凶多吉少,接下去,恐怕就是一场死战。 刘藻打量了李闻两眼,李闻连忙垂首,不敢与她对视。 刘藻又环视其他人。殿中都是她的心腹,若告与实情,只怕军心大乱,但要瞒着他们,接下去诸事,还需依仗他们。 皇帝目光扫过之处,大臣皆垂首不敢言。 可见军心已开始动摇了。羽翼未丰的小皇帝,哪里斗得过老谋深算的梁车骑,与一心想做第二个吕帝的太后。 大敌当前,军心是不能乱的,军心一乱,不战自溃。 刘藻将每一名大臣的神色都看了一遍,她阴沉的面容忽而舒展,笑了一下。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这等危急关头,陛下何以发笑。 “诸公希望谢相是好是歹?” 李闻不解其意,他们自然希望谢相能平安无事,好与太后继续抗衡,维持朝中平稳的境况,为陛下夺权,争取时间。 可皇帝既然问出来了,李闻便认真想了想。其余大臣也跟着思索。 二日间,他们想的,都是没了谢相,太后直接与陛下发难,陛下不能敌,天要变了。却没想过谢相重伤,能有什么好处。 李闻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什么好处,小皇帝的龙爪太嫩了,还掌控不了全局,他与同僚对视了一眼,恭敬道:“还请陛下明示。” 刘藻道:“谢党群龙无首,不正是诸公大有作为之际?” 李闻一怔,趁机招揽谢党?他也想过,可谢相御下有方,谢党可从未出过叛徒,何况纵使要改换阵营,有什么道理选陛下,而不选更强势的太后? 有大臣婉转道:“怕是不好游说。” 刘藻似笑非笑道:“卿去试过?” 那大臣当即涨红了脸,憋了半日,方道:“臣不曾试过。” 刘藻收敛笑容,清澈的眼中流露出冷酷与野心来:“谢相凶多吉少不是坏事,正合朕将两党一举拿下!”她望向李闻,说了个名字,“孙次卿。” 李闻立即扫开阴霾,道:“正是,谢相重伤不治,谢党必分崩离析,大将军是不能投太后的,他与太后是宿敌。” 只怪事发以来大将军低调得很,好似不存在一般,什么动作都没有。让他们将他忘了。 刘藻听到“重伤不治”四字,心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钻心,可她依旧面不改色:“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将军两年来蛰伏于谢相,心却未必服她。诸君谁能为朕招揽此人?” 孙次卿一直是谢党的短板,有谢相压着,不觉如何,谢相倒下了,他在谢党中当即格格不入。刘藻提出此人,大臣们顿时精神大振,谢相能压倒太后,起初也是因大将军投奔之故。 当即有大臣愿得此功,接下游说重任。 军心算是稳住了,也有了切实可行的法子。大臣们斗志昂扬,满足退下。 刘藻站起身,往温室殿去。 她经过一道宫巷,两侧都是高高的宫墙,走穿这条宫巷,转个弯,就是温室。皇帝走得极快,步入宫巷却忽然止步,抬起右手,摆了摆,示意身后宫人退下。 胡敖不知她怎么了,飞快地瞥了眼她冰冷的面容,弯身一礼,领着宫人们退到宫巷转角处。 刘藻冰冷的脸瞬间扭曲,眼泪像是流水般滚落,她弯下身,哭得撕心裂肺,却没有漏出分毫声音,唯恐让人听了去,发现她的脆弱恐惧自责与自我厌弃。 她竟然说出谢相凶多吉少并非坏事这样的话。 谢相为她什么都做了,都命都给得毫不犹豫。可她却无能到要说这样的话,方能稳重大臣,方能收拾残局。 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刘藻彻底压垮。 她蹲在地上,哭得毫无尊严。 刘藻到谢漪身边时,没有人能看出她方才大哭了一场。身为君王,她连发泄都避着旁人。 谢漪又睡了一觉,只是刘藻与大臣实在议太久,她回来时,谢漪已经醒了。 刘藻脱下冠冕,递给宫人,到床前,问道:“姑母可好一些了?” 谢漪点了下头,看了看她,缓缓地道:“辛苦陛下。” 刘藻乖巧地笑道:“不辛苦,最要紧的是姑母快好起来。”她的笑容毫无阴霾,明亮而顺从,带着少年特有的光辉。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