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母未与我说过她的身世和遭遇,只偶尔听她骂两句‘那杀千刀的’,再参照她的性子,我估计她是与人私奔的,后来不知是被弃了,还是别的什么变故。” 谢庸顿一下,“把那张氏与今日救下的柳娘合二为一,大约就是先母的样子了。她带着我,跟了一个又一个男人,都为混口饭吃。” 周祈停住咀嚼的嘴。 谢庸沉浸在旧时光里。两间刮风漏风、下雨漏雨的破屋,一个抬脚就能跨过的院子,阿娘倚着门框吃炒豆子,她最爱吃炒豆子。自己从外面跑回来,不管是去给隔壁的钱二娘与她的客人送口信儿了,又或者刚与街上孩子打完架,阿娘都极少过问,只塞给自己一把炒豆子。 若偶尔得了一文钱两文钱,自己要交给她,阿娘总撇嘴嗤笑,“自己攒着,以后娶新妇子吧。” 偶尔阿娘心里不痛快,也会骂两句:“又出去疯!养你个狗崽子,一点用也没有,倒是能吃!把老娘吃穷吃死了,你倒省得养老!” 谢庸的眼圈突然有些红,如今想养也养不成了…… “我日渐大了,有一回,她的一个恩客起了邪念,要对我不好。阿娘拼命护着我,拿菜刀砍那恶徒,反被那恶徒抢了刀,伤了她,等郎中来了,她已经不行了。” 周祈静静地看着谢庸。 谢庸哽一下嗓子,过了片刻,眼圈的红渐渐退去,“县令是个极好的老翁,按斗杀判了那恶徒绞刑。” 周祈终于说话:“那你一个小孩儿,怎么过活呢?” “老翁可怜我,说可以送我去学裁缝、瓦匠之类手艺,以后也能混口饭吃。怕我接着住在那里被人报复,便让我暂住县学的仆房中,找到可以学手艺的地方再搬去。” “后来他找到了愿意带我的瓦匠,我却求他留在县学,在那里跑腿打杂……” 周祈懂了,被书香晕染着,这跑腿打杂的,成了正经读书人。周祈也终于知道,谢少卿百般功夫俱全的缘由了。 周祈故作轻松地摇头道:“果真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先生们都是极好的人。”谢庸微笑。 “不用安慰!” 谢庸嘴角翘起得更多了些。他不惯情感外露,也不爱与人说自己,更何况这些伤心旧事,但总有人会让你破例,想让你告诉她关于自己的一切。 第69章 审齐大郎 时候不早了, 周祈吃完饭就回去, 谢庸送她。 周祈摆手,笑道:“我还用送?这长安城敢在我面前伸手伸脚的妖魔鬼怪还没生出来呢。” 谢庸笑,到底送到大门外。周祈回头对他挥挥手,然后踢踢踏踏地踩着月光走回自己家。看她走路的样子,谢庸又想起那有节有毛的尾巴来,不由得手指微动,又攥上。 月亮很亮, 两家又实在离得近,谢庸看她走到家门口,又对自己挥挥手。 “明天见, 谢少卿!”惹得不知谁家的狗叫起来。 谢庸微笑,也对她挥一下手, 然后慢慢踱进门去,插了门, 又慢慢走进院子。 突然, “嗒”一声。谢庸微皱眉,看向不远处,似乎是个石块或者土块。 “谢少卿——” 谢庸走进旁边跨院。西墙头儿杏树影儿里,一张俏脸,“明早儿一起去京兆府?” 谢庸微翘嘴角:“好。” 周祈从墙上跳下来,把手里另一个土块儿扔了,拍拍手,又不由得哂笑, 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蝎蝎螫螫了。谢少卿是谁?这种能写文章能揍人、能断案能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