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你一晚上,你倒是逍遥,幕天席地睡了个饱觉,天亮了还知道给自己开小灶。你胆子挺大啊,是不是打算在这修个土寨子,甭管野兔子野狼,都得管你叫山大王?” 青唯沉溺在梦中,清楚地记得这是她七岁那年,跟鱼比凫水,大半日游走二十多里,迷了路,只好在深山里睡了一夜。 奇怪她明明知道这是梦,就是醒不过来,瑟瑟缩缩地立在岳鱼七跟前,不敢看他。她的鞋早不知道落哪儿去了,早上去小溪捉鱼,又把火石弄丢了,还好昨晚的火堆没灭,足够她把鱼串起来烤熟,不知怎么烤焦了,仍是香的。她饿极了,昨天几乎一天没吃东西,眼下听岳鱼七一顿训完,没回话,小心翼翼地拿起烤鱼吃了一口。 岳鱼七简直气笑了,转身就走。 青唯知道是自己错了,连忙跟上去,小声辩解,“我想学你那套上天入海的本事,你不肯教,我还不能自己悟么?” “阿爹都说了,只要我肯把《论语》《孟子》背下来,就可以跟着阿舅学功夫。阿娘也应了,阿舅却不教。” “阿舅这样小气!” 岳鱼七蓦地回过身来,气势如风,直将温小野吓退半步。 他冷笑道:“你要自己悟?你当练功夫是传奇本子上的修仙,吸日月之精华大周天小周天运转个百八回就功德圆满了,那可是淬骨流血的苦差事。” “小野不怕吃苦!”温小野立刻道。 岳鱼七的目光落在她的双足上,裤脚刚刚挽起,腿上尽是泥点子。 “上来。”他道。 还不待温小野反应,下一刻后襟被拎起,她就到了阿舅背上。 - “想做我的徒弟,不是不行。” 翌日,岳鱼七把温小野领到小河边,淡淡道。 他足边搁着一只木桶,桶里有十条鱼,“看到河对岸那株白杨了吗?你跟这十条鱼比凫水,游到对岸,摘下一片白杨叶,你如果比这十条鱼先回来,我就收你为徒。听明白了吗?” 温小野点点头。 “那么就——” 岳鱼七拎起木桶,就要往河里倒,然而正是这时,温小野也动了,她从怀里摸出早就备好的米团,尽数洒进河里,随后一个扎猛入了水,飞野似地游到对岸,将叶片叼在嘴里,等她游回来,鱼儿刚在原处抢完食。 她将叶片递给岳鱼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志得意满,“我赢了。” 岳鱼七不言不语地注视着她,蓦地笑了。 他负手立在一片碧水青山中,淡声道:“跪下拜师吧。” “阿舅愿意教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教你?” 她以为学武就是花拳绣腿地比划一番,半点功底都不要?若不是他指点她,她小小年纪,这一身野天野地吃不了半点亏的本事哪里来的? 温小野依言跪地,像模像样地行了个敬师礼。 岳鱼七道:“你既然入了我的师门,有几句话我说在前头。学武一道,跟习文弄画没什么两样,看着有趣,过程多枯燥,切忌功底不扎实。你昨日提起要跟我学武,提到一个‘悟’字,这个悟没有错。等你功夫底子打牢了,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是得靠悟,悟不拘泥于一格,譬如你适才以鱼食惑鱼,先行取得杨叶,这也是功夫的一种。迂回百转,方便为上,这就是我岳鱼七的武道。” 温小野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 岳鱼七看着她:“还有,你眼下拜我为师,今后便不再叫我阿舅,改叫师父吧。”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你是我师门第一个弟子,极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以后行事的规矩,姑且按照我的习惯来,你听好了——” “被人欺负了不能欺负回去的,为师打断你的狗腿。” “被人占了便宜却不能占回去的,为师打断你的狗腿。” “被人骗了而不自知,辱了而不怒,反倒顾影自怜伤春悲秋,为师非但要打断你的狗腿,还要掀开你的天灵盖看看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记好了吗?” 温小野点头,“记好了。” “再有……”岳鱼七盯着温小野,半晌道,“以后凡大事,尤其是终生大事,必来问过为师的意思,让为师为你把好关,否则……” 不待岳鱼七说完,温小野仰起头,十分不解,“师父,什么样的事才算终生大事呢?” …… - “跪下!” 记忆中的青山绿水骤然褪去,倏忽间,青唯来到辰阳山林间的竹舍。这是师父的故居,她十四岁那年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眼下已经长大了,但师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他的身躯挺拔修长,背对着她立着,手上握着一把竹笛,声音格外冷厉,“长大了胆子也练肥了是不是?竟然背着你父亲母亲,背着为师私定终生,还不跪下?!” 青唯听到这一声呵斥,双膝蓦地落地。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