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在下自知命不久矣,愿意交继承税,请衙门庇佑小女继承在下剩余所有财产。” 沉伯父的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人群也迅速炸开锅,交头接耳,直到沉伯父被衙役们按着,亲眼看沉毅苍白消瘦的指尖蘸了朱砂,稳稳地在签字公文上按下手印。 沉伯父大叫:“沉毅你糊涂啊!你女儿再好,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你这些财产最后都会便宜了外姓人!” 沉毅视线在空中转了转,遇到刘招娣。 “在下听闻,新法规定,女子可自行立户,立户女招婿后,仍以女子为户主,赘婿乃是外嫁入门,赘婿不可纳妾,行为不端可休夫——是也不是?” 围观众人纷纷称是,“外面告示栏上就是这么写的!” 刘招娣:“正是如此。” 沉毅握着女儿的手,坚定道:“倘若在下来不及,还请府尹大人做主,为小女招一门赘婿,子女姓沉,如此,沉氏财产仍在沉氏……大哥也能放心了。” 沉伯父额角青筋跳得要蹦出来。 他是放心了,那是死心! 改革继承法的告示贴到府衙外叁天,沉毅是第一个主动签字画押交税的,然而有一就有二,历州城里只有独生女的人家不在少数。 以前有些疼爱女儿的人家不考虑招婿,乃是因为招婿后女婿就成了自己的儿子,女儿成了媳妇,待自己百年后,如何能保证赘婿对女儿好呢?反倒不如血脉相连的侄子更靠得住。 可沉伯父这个亲伯父,对侄女又是怎样? 女子可以立户,更是彻底打消了这一疑虑。 虽然仍有不少人家认为侄子(哪怕远房侄子)比女儿更亲,对这项法规不为所动,然而—— “公主改革继承法,原本也不是为了他们!” 刘招娣叼着两支毛笔,假装大象,瓮声瓮气道:“救能救的人,救想要被救的人,旁的都且等一等。” 莫文渊抬手把笔拽出来,嫌弃地用帕子擦上面的口水,“今天的字写完了吗?!” “今天签了五份继承税呢!都是有钱人家!府库大丰收!历州有钱了!——不写了行不行?” 刘招娣可怜兮兮告饶,双手抱拳,莫文渊不为所动,她又拽着袖子把脸贴上来。 “莫夫子,我一看书就头疼……可饶了小人吧。” 小臂隔着衣袖感受到温热,莫文渊心头一动,仍是硬下心肠。 “自从沉苑伤好后回了衙门,又有好几个女官销了病假,以后你身边贴身女官会越来越多——你想让她们知道,她们的府尹大人大字不识一个吗?”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刘招娣的痒处。 她其实不大在乎历州(哼,全是穷山恶水刁民匪徒之流),也不大在意府衙有没有钱,但每一封继承税的公文签下后,那些富家千金看向她充满感激的目光……都让她万分庆幸,公主选了自己做历州府尹。 让这世上再少一个苦女儿吧,再少一个吧! 还有就是,做救世主真的会上瘾! 刘招娣扁扁嘴:“我们将军也不识得几个字,侯爷待她也这么严厉吗?” 莫文渊在她脑壳敲了一下,哭笑不得:“文鸢怎么可能不识字,我们幼时可是一起开蒙的。” “我可没说假话!” 看他不信,刘招娣举手发誓:“以前在西北,将军有个贴身文书,专门给她读信写信的!当然……我们将军聪颖又勤奋,还要啃兵书,看得多了,也能认出不少字,但刚来西北的时候,我保证她绝对是不识字的!” 莫文渊愣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按开蒙夫子的进度,妹妹离家之前不说通晓诗书,识字少说也过了千。 哪怕从军会让人性子大改,从幼时唯唯诺诺变得大大咧咧,也没听说会让人忘记已经学会的东西…… “咣当——” 季晨语案卷抱了满怀,撞开门走进来,正看见里面两个手挨手肩贴肩的人猛地窜开老远,还装模作样地收拾桌子。 “大人和侯爷在做什么?” 刘招娣连连咳嗽,举起一张纸。 “咳咳,就……看公文啊!对,我在看公文,亲自看……绝不是侯爷给我念的!” 莫文渊:“……”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