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葵在明亮的鸟鸣声里茫然醒来。 梦里有草药味和许多的水汽。她眨了眨眼睛。 耳边偶尔传来沙沙的纸页响,发间缠着一缕温沉的檀香气息。 身边有人陪着她。那个人坐在一张书案前写字,低着头凝神思考了一阵,拢了袖子蘸墨提笔,斟酌着词句回复一封长信。 她没说话,看了他一会儿。他的侧颜挺拔,蹙眉的样子认真,思考的时候偶尔长久地停笔,以左手指节轻轻抵住下巴,唇线微微抿起来。 这副样子隐约有些眼熟,但是她的思绪一团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 “谢无恙。”她说。声音依然因为哭过了而隐约发哑。 身边的人顿了笔,转头看她。 “你醒了?”他说,“此刻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她摇了摇头,神色苍白。 “那你吃点东西吧。”他低声说。 他起身端了一个白瓷盘到她的面前,上面盛放着精致的糕点,糖霜撒得很漂亮,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甜的。”他说。 他夹了一筷子,送到她口中。她含在齿间,等糖霜慢慢化去,一点点咽下去了。 她抬起头,轻声说:“是冻酥花糕。你又不会做。你半夜还去过温亲王府啊。” “嗯。”他继续喂她,察觉到她蹙起了眉。 他的眼神失落了一瞬:“不好吃么?” “还好。”她轻轻摇头,“心情不好,吃不下。” 他停了手,认真望着她:“夫人,你别担心,我一定有办法的。” “我在给相识的官员写信。御史台和大理寺都有支持我的人。”他解释道,“我还在等如珩给我回信,他连夜见了好几位大人,我们正在商议对策。” “晚一些我会先去翰林院见几个人,然后带你去一趟蓬莱殿。” “再然后,去长公主府。” 他顿了一下,认真道:“夫人,你陪我。” “好。” 她知道他是找点事情让她忙起来,这样她就不会想着十五日之后的处斩。 仲冬时节,清晨的阳光依然温暖。皇太子的车辇自东宫正门而出,轱辘辘地碾过一地雪白碎花,在宽阔的宫道上远去了。 - 蓬莱殿内的最后一盏烛灯也黯了。 棠贵妃倚靠在美人榻上,从一场昏昏沉沉的梦里抬起头,忽然望见面前的赭黄色衣袍。 身材高大的男人负手而立,在殿内仰望着书案上方的一幅字画。听见背后的动静,他略一摆手,淡声道:“不必行礼。你当做是以前一样吧。” “十郎。”棠贵妃低声说,用了以前两人私下的称呼,“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我也以为。”敬文帝低声说。他没有用那个尊贵的自称,换了最平凡的用语。 “这样啊。”她说。 “嗯。这是最后一面了。”他说。 他没有回头,只是仰望着那幅字画,“即日起,这里就是冷宫了。” “一定要杀他们么?”背后的女人声音里含了一丝哀恸。 “你是懂我的。”敬文帝淡淡地说,“当斩即斩,当断即断。有的东西,我只能握在自己手里。” 他转身,目光落在华美的女人身上,平静无一丝波澜。 “无恙来求我,我没有见他。他当初求娶你的侄女,我答应了,许他护住此一人。你送了你的小侄子走,我亦默许了,算作我们多年的情谊。” 棠贵妃垂下眼眸,淡淡笑了笑。 “十郎。” 她的声线平静。 “我这一生是局中人、亦是执子者,只下错过两步棋。一是当初答应嫁给你,二是忽然想要做一个母亲。” 那个男人离去的步伐略顿了一下。 “是么。”他低低地说,“我竟不知道。” 秋风自窗外吹来,吹得垂幔沙沙作响。棠贵妃在风里抬起头,那个男人已经走了。就像他所说的,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娘娘,”掌事女官季英在帘后行礼,“皇太子携太子妃求见。” 棠贵妃微怔一下,垂眸笑了笑:“请进来吧。” 两个年轻人从殿外进来,携了一身落花,连同秋日的晨光。 谢无恙略显得有些疲倦,姜葵轻轻扶着他。两人同坐在一张梨花木矮案几前,她取了一张厚毯盖在他的膝间,他低低道了一声谢,捧着一个银叶小暖炉。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