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之年的老者,两鬓如雪,眼睛却还明亮如少年。 目触到刘不措愤怒的目光,片刻后,他叹一口气。 “你随我来。” 雾气之中,御史台碧瓦朱甍颜色模糊朦胧,层叠回廊之间,飞檐反宇气势恢宏,如一座巨物耸立在大雾之中。 刘不措随范瑞来到书房,宽敞整洁的房间里烛火明亮。范瑞示意他关门,与他一同在书房深处落座。 跳跃烛火映照出范瑞脸上沉重,望着面前晚辈眼里毫不遮掩的愤怒,又叹气。 那是不加掩饰的愤怒是独属少年纯澈无瑕的神采,他曾十分欣赏刘不措眼里这抹光,可如今,却又为他感到担忧。 他这个侄辈,心思纯正,可是太过纯正,看不见这清明朝堂下是一池脏污浊水。 思前想后,他要提点他两句。 他问:“你可知,今日朝堂上尤淖和严客做下如此荒唐之事,为何能全身而退?” 刘不措摇头:“下臣不知。” 今日圣上亲眼看着两人放肆施暴,却一句责备也无。 范瑞没有直接回答,又问:“你可知前些日子魏同正曾同夫人一道去过千山寺?” “千山寺?” 刘不措一脸不解。不知这千山寺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范瑞摇摇头,再提点了一句:“郭太妃,正在千山寺修行。” 郭太妃本是大圣皇帝后宫一个不起眼的嫔妃,却为大圣皇帝诞下除太子外唯一的幼子,肃王晏无病。然她原只是一个宫女,无母家可靠,再加之大圣皇帝对肃王也不甚上心,这么多年来素不起眼,便也安安稳稳。 新帝继位之后,外忧内患。外有突厥各部蠢蠢欲动,内有平西王虎视眈眈,河东河南旱涝天灾,粟米无收。 此情此景下,晏无咎为维持朝内稳定,重用内卫,大兴牢狱,朝堂上下人人自危。 魏同正在这种时候掩人耳目去往千山寺,所行所想,不得不让人猜测,他起了另尊新主之心。 屋外,浓雾渐散,朝阳穿破雾气,明媚光束从窗边落入屋内,打在刘不措眼上,让他不住皱眉。 他虽纯直,却并不痴傻,范瑞提点两句,他自是想到了这一处。 “您的意思是,今日早上尤淖与严客,是圣上……” 话未说完,范瑞挥挥手,打断了他。 老人又道:“你方才说的有道理,御史台行监管之职,一会儿我拟张折子递进宫……这事便算完了。” “可是……” 刘不措挣扎了一瞬,理解,却仍无法赞同范瑞的做法。 魏同正不过是去了一次千山寺,并未有其他动作,圣上今日在朝堂之上却放任内卫对他的儿子动手。 稚子无辜……刘不措想不通这道理。 阳光明晃晃地照出他脸上的迷茫与愤怒,范瑞见了,再叹气。 花白胡须随着他叹气声无奈轻颤,他唤刘不措表字:“子清啊,要怪,便怪你我晚生了时候,碰上这动荡之时。” 君不君,臣不臣。 他活到了这般年岁,按理说也该活够了,再没什么好怕,可奈还有子嗣家人在世。他非圣人,在这动荡中,及他所能之事,却也还要为家人的性命三思后行…… 范瑞今日不知多少次叹气,刘不措看着这位师长,第一次觉得,范瑞老了。 那双明亮的眼下,掺杂了他从前未觉的无奈之色。 半晌,他沉重地点头: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