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看见昼夜不歇的焰火,就知道盛朝是要过年了。 说不上苦,耶律烈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也不当自己可怜。 只是终归心里边发堵。流离的日子久一日,雄心与壮志便消褪一日,看不见血、刀不出鞘的日子过久了,豺狼的牙也要钝,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西辽最后一个汗王了。 不远处的篱笆墙内,哄然爆发一片大笑。 一群小兵围着乌都和山翰林,还有那一群盛朝的探子,也围坐成几圈,挨个讲自己家乡过年的风俗。 “我们那儿大年三十,要去坟上接祖宗,把已故的爹妈爷奶都请出来。出了坟头直接回家,路上提一盏防风灯,灯里的烛是引路的,千万不敢灭了,不然爹妈全丢路上了,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哈哈哈,我们那儿没什么讲究,就拜拜神龛,守个岁,守岁是给家里老人守的,熬过了寅时才能回屋去睡。” “夜里饿得慌,还得开火煮一锅饺子,这锅饺子、还有年夜饭上剩下的半条鱼,要从旧年吃到新年,年年有余。” “小孩儿坐不住啊,烧一把苞米杆子,噼里啪啦满地爆花,特喜庆。” 不论他们说什么,乌都都嘿嘿地乐,但凡是个说汉语的他就高兴,管他们说的是什么。 “山翰林呢?您家乡有哪些趣事?” 山鲁拙眸光微微一闪。这相貌很是秀气的文人眼睑低垂,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来。 他们叁字辈的影卫也是分组的,像叁鹰,谐音三一,就是一组近侍组的小头儿,专门近身伺候殿下的,脑子活,也有统筹总领各组的能耐。 殿下身边不缺武艺高强的护卫,一组影卫的武功不算特别打眼,把为人处事修炼到家就够了。 二组主杀,三组主罚……五组是女影卫,跟上姑娘的芙兰就是五组的。 六组是各地的桩点探子,能在各种艰苦环境下快速扎根,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本地人。 这些混子出身、三岁就会骗人的影卫,一辈子也没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混进公府能取得主家信任,混进贼窝能争得贼老大宠信,哪怕被抓进敌营、敲断双腿,也能靠三寸不烂之舌活生生地策反敌将。 换言之,最好的探子肚子里未必有多少墨水,却都长了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山翰林温温吞吞,给他们描绘了一幅画,用契丹语说的。 “京城有四万异族人,有跨海来的西洋人,大食人,天竺人,在瓦子里做生意。大伙儿都喜欢交异族朋友,看看对方的新奇东西。” “京城百姓富庶,过年时候可不止是吃喝讲究,瓦子里灯红柳绿,过年生意最红火,连附近乡镇的百姓都要带上全家老小一起进城,买张票进瓦子里瞧稀罕。” “唱戏的,敲大鼓的,变戏法的,露着光溜溜的腰跳舞的,只有你想不着,没有见不着的。” 这个民族的语言不似汉语有那么多词,他们没有诗歌,没有成语,没有“草长莺飞二月天”,也没有“爆竹声中一岁除”,缺了风流蕴藉的意趣。 可契丹人的母语,温柔轻声吐出的母语,对失去了家国的野狗太有蛊惑力了,一字字都像母亲,直头直脑地撞进心里去。 每个西辽兵眼里都露了憧憬。 山鲁拙微微一笑:“除夕夜最热闹,一座座的灯楼拔地起,每条街都要评出个灯王来,赏大笔银子。” “匠人要掏空心思,往灯上雕各种花式,画各种图样——会冒烟的、能自己转圈的,什么样的灯都有,最大的花灯足有三个人高,一般雕的是瑞兽,孔雀、麒麟、老乌龟,雕什么是什么,眨眨眼睛就活了。” “花灯会可不管什么元不元宵,东西南市上的灯从腊月二十八一直亮到正月二十去,花灯结成大片的网,挑得高高的,一条街挨着一条街,亮得人抬头都睁不开眼。”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