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轻描淡写,好像多平常似的,唐荼荼彻底糊涂了,抓着这个“自古有之”追问了半天。 “那胶皮手套和柳叶刀呢?还有您几位动刀前换上的白衣裳、用帽子束发,还有手术时放冰鉴把屋子变冷,术后的垃圾要烧掉……” 唐荼荼嘴不停当地说了一串,眼睛盯着王太医不放:“这些都是哪位先贤传扬开的?” 听她问得一针见血,颇懂门道儿,王太医神情更古怪了:“姑娘懂得不少——不错,这些办法,也是我家先祖传扬开来的。” 唐荼荼被“先祖”二字砸懵了。 王太医快五十岁的人了,脸上竟露出点游移不定的神色来,斟酌了一盼,才道:“姑娘跟我来,车上说话。” 唐荼荼忙不迭跟着出去了。 他那马车不小,坐塌下摆着好几个木匣,满车的中药香,应该是把常用药材都备在车里了。唐荼荼不清楚他一个太医,上班进宫,下班回家,为什么要随车带这么多药材,难不成是为了路上救人? 王太医蹙紧眉头,思索半晌才道。 “不瞒姑娘,我家祖上三百年前出过一位老祖宗,一生东奔西走,他走过中原许多地方,治病救人无数,晚年留下了一套《疡医证治要诀》,笔录医案七千余篇,记载了他一生做过的手术,叫子孙后人悉心琢磨,勿忘传承。” “那时还是兴朝,我家祖先在京城开着最大的医馆‘仁水堂’,拿着那本医书,自然是好好得用——可做那‘手术’,是要给病人动刀子的,给十人开刀,就要死两人,哪怕只割个小小赘疣,也会死人。” “说来奇怪,病人开完刀都还活蹦乱跳的,可隔上十天半月,刀口总是要溃烂生疮,吃药、贴膏、去腐,什么也不管用。” 唐荼荼:“当时是不是大夏天?” 这年代的术后感染太要命了。 王太医稳重点头,接着道:“连着出了十几条人命,百姓都说我家用的是邪术,每回手术都血呼啦擦的,是在祭祀邪祟——于是一纸状书告到了京兆府,叫我祖宗全家下了大狱。” “好在宫里有贵人作保,周旋半年,才救了我家祖宗性命,到了也没能翻了案,将我家的手术定为了妖法。” “当时还是兴朝,在位的是前朝昭宗皇帝,那皇帝时说水利万物、泽披万民,说我家配不上‘仁水堂’三字,于是去了我‘汪’氏中的三点水——我家祖先本姓“汪”,去了三点水,剩下个“王”,连五服子孙都得改姓避祸。” “祖宗们愧悔尤甚,将那套《疡医证治》置之高阁,责令后人不许再学。祖宗们沉寂几十年,到我朝太|祖皇帝入京时,才敢再坐堂从医的。” 他说得极慢,唐荼荼理解得更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手套和柳叶刀呢?” “至于这手套,又是另一桩事儿了。”王太医道。 “那是我祖母做出来的——我那祖母啊,也是个奇女子,她救的人不多,但都是要命的绝症,开膛破腹才能救命,她还给人开过脑袋哩。” “这胶皮手套与柳叶刀,还有做手术得要寒屋、得拢起头发这些规矩,缝针用什么针什么线,各式各样的镊、钳、剪、锉子,都是她琢磨出来的,一样一样在医馆往病人身上试。” “试了几年,有了章法,后头几乎不死人了,却也常常被百姓斥作妖法。” 那是自然,后世之人都要把手术当下策,能吃药不打针,能打针不开刀。 王太医:“直到先帝晚年,生了一场肝病,腹部虬筋臌水,泄溺都难,别的太医都说先帝熬不过半月了,只有我那祖奶奶揭了皇榜入了宫,她以医械穿刺抽水,救了先帝性命,叫先帝多活了两年。” “先帝封她为女医圣,赐下宅邸。祖母荫庇子孙,我爹和我才得以入了太医署的。” 王太医说得口干,倒了两杯茶,递来一杯。 唐荼荼攥着那杯子,半晌回不过神,她脑子里乱得像一百只猫扯毛线团,各种信息打着架。 穿刺抽腹水,先皇是死于肝病?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