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正中摆了一张金漆八仙桌,疏疏落落放着几把高背扶手胡桃木椅,两边的多宝格上展列着各式各样的鎏金佛像、白玉观音像、玉石、翡翠和鼻烟壶。 深赭色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较为年迈两鬓斑白的先看到林初戈,竖起拐杖指了指另一张真皮沙发,中气十足地道:“初戈是吧,坐。” 宁双牧恭恭敬敬地叫了爷爷和父亲,方才在沙发坐下。 林初戈天生反骨,笑微微地说:“我喜欢站着。” 宁靖元困惑夹着少许激动地看向她,都说女儿像父亲,她的相貌却酷似她母亲,但林雅季的五官胜在柔,两道黛眉似春山,一双眼狭长微挑,漾着一池秋波,唇未点绛自胭红,气质清雅如兰,性子娇怯内向,旁人多看一眼就会害羞地低头。而她的气质比她母亲要冷三分,那双秀眼微垂,眯成一线懒洋洋地望过来。 “你今年二十七?”宁靖元问道。 他穿一身藏蓝三件套西装,鬓角染霜,一抬头额前就现出浅浅的纹路,面颊干黄,眼圈浓黑,明显一张纵欲过度的脸庞。林初戈想,不过如此。 她恨了二十多年的“那个男人”,从脑海中模糊的影子具象化为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男人,是别人的父亲,他人的儿子,从来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说:“废话就别说了,老爷子,您找我有什么事?” 宁靖元脸色一沉,正想发作,宁绍贤干咳了一下说:“不管怎样你身上流的是靖元的血,是宁家的人,我找你是想让你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林初戈唇边掀起一抹笑,双唇开合不休迸出恶毒的字眼,却是娇而媚的声线,“您一大把年纪说这种胡话也不怕伤了阴骘损了阳寿,我这种乡野村妇生的下贱胚怎么配和您高贵的宁家牵扯上关系?” 宁双牧警告般地瞥了眼林初戈,她别过脸冷冷一哼。 宁靖元一贯喜爱柔婉和顺的高知女性,听见某些词语瞬间蹙起眉头,自恃父亲摆出长辈的嘴脸教训道:“你妈怎么教你的?对长辈——” “我妈又不是贤良淑德大家闺秀,能教我什么?”林初戈歪着脑袋恣意无谓地笑,似蝎尾般细长的鞋跟徐徐叩击着地板,“我该被人教导的年纪,你,你们簪缨世族宁家在哪?” 他还有脸提她母亲,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恶心之至。她掌心沁着薄汗,滚热的血液源源地涌向胸口,压抑多年的怨气有如生长在废弃墙角下的阴湿的青苔,愈长愈旺,密集地裹满心头。 她遭受的所有痛苦源自她母亲,而导致林雅季落得惨境满腔怨恨的是宁靖元,她恨林雅季,恨宁靖元,恨她血管里流着他们的血,恨似一把利刃在她胸腔乱绞。 她斜了斜唇,掐着嗓腻声缓慢地道:“林雅季大着肚子休学时你在哪?她躺在医院里没有呼吸时你在哪?我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的时候你在哪?我每天打三份工拼命攒学费和我妈的医药费时你们宁家又在哪?” 宁双牧唇角若有若无地浮着一缕笑,挪开眼盯着墙上柳少师遒劲雄健的真迹,骨节细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敲着,是欣赏,亦是为这场口水仗助威。 宁靖元脸色时青时黑,映得他那张蜡像似的脸尤为滑稽,宁老爷子沉着气不发言,皱纹纵横的脸上一双鹰眼直直望着林初戈。 林初戈心笑这两对父子真能装,又陡然觉得悲哀,不认她的是他们,现在要她认祖归宗的也是他们,他们若不改初衷,从始至终视她不存在不打搅她的生活那多好。 她收了笑:“听说宁靖元先生的公司资金链断裂,董事长职位岌岌可危,你儿子又不愿帮您……莫非是看我攀上了莫行尧这条高枝,记起你贡献的那颗精子?” “行了。”宁绍贤握着拐杖不轻不重往地上一敲,缓和口气道,“我晓得你心中有气,但最好考虑清楚,我和行尧的祖父是旧识,他可是个老顽固。” 她忍俊不禁,这老头子是暗示她以她卑微的门第休想嫁给莫行尧,她改个姓就镀了金镶了钻晋升为上流社会的宁家名媛?他宁家已是强弩之末,还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是我们的事,不劳您费心。”身后忽然响起低沉熟悉的男声,秀拔清峭的身影渐渐接近,满室寂静,森严高门令他笼上一毫阴郁,“我要娶谁,轮不到别人多嘴。” ☆、第41章 狗血淋头(3) 冬风萧萧,有一年,也是在这栋精雅冷清的别墅里,一个年轻女人惶惶地来,凄凄地走,孤清朣朦的背影像是蒙着一层尘灰吊子,风过人散。 宁绍贤握紧了拐杖,那女人双亲过世,住在远房亲戚家,来找他时穿的衣服打着补丁,他忌讳着宁家的名望和门楣婉言劝她去找宁靖元,他儿子风流成性却翻脸无情,断然不愿意受制于一个大学没毕业的女学生,他相信宁靖元会处理好。后来他听说自己的儿子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她也算有几分骨气,没有苦苦纠缠。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