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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眼泪随后出来,哽咽道:“不卖了茵茵,我们一家子迟早会饿死。”

    妇人捏紧了女娃娃的手,嘴皮子都咬出了血:“卖了她也只能让我们一家子填饱一时,往后的日子还长,难道再过不下去的时候再把我儿给卖了吗?”

    平老爹犹豫道:“我们只是把茵茵卖去大户人家做丫头,等……的抚恤金下来,我们就把孩子赎回来。”

    妇人直接捂着脸又大哭了起来:“爹你别瞒我了,抚恤金早就下来了,否则前些日子您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买了块猪肉给孩子们吃。”

    平老爹呼吸一滞:“听说日后抚恤金是每年都有得领。我们先把今年过下去,等明年……明年我们再把孩子赎回来。”

    妇人问:“若是明年再过不下去呢?”

    平老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呐呐的道:“怎么会过不下去呢!一年又一年,等到孙儿大了,我们再送他去当兵,日子就会好起来。”

    妇人干脆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您送我夫君去当兵,一年军饷才二两银子,夫君死在战场上,抚恤金一年都没二两。就这样,您还要让我儿再去送死,您怎么狠得下心啊!”

    妇人一哭,两个孩子也哭了起来,纷纷抱着母亲说不要走!哭声一路穿透破旧的大门,在狭窄的小巷里面穿行。

    魏溪遥遥的看着从屋内蔓延出来的一团阴影,低声道:“那户人家早些年还有些积蓄,原本是要搬出南城去北城区,结果皇城大疫,老爷子直接病倒了。他们的独子刚刚成亲不久,为了给老爹治病花了不少冤枉钱,后来和安堂免费看诊,太医们见他家实在是穷,就送了药材,后来独子感恩朝廷,义不容辞的去当了兵,没想到西蒙进犯,他死在了边关,留下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因为阵亡得最早,抚恤金反而最低。”

    户部尚书望着那妇人手中的孩子,问她:“他们怎么舍得卖掉孩子?”

    “他家独子当兵多年没回来,媳妇一个人支撑着早就一身病痛,每日里织布绣花没停过,还要给大户人家浆洗衣服。去年寒冬下雪早,她一双手都烂了,还是和安堂的童子看不下去,亲自来送的药膏。再多找一份工,又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一旦她病倒,一家子就只能等死,卖掉孩子是不得已为之,至少可以让她喘口气。”

    户部尚书固执的说:“那也不能卖了孩子!”

    魏溪冷冰冰的道:“不卖掉孩子,一家子都会饿死。”

    户部尚书瞪着她:“那卖掉的孩子活得下来吗?”

    魏溪回望着他:“卖给大户人家至少有吃有穿,比饿死强。这一点,尚书大人不是深有体会吗?”

    户部尚书厉色一闪而过,最终转过头去。他自己就是户部官员,知道在场诸位肯定都知道他过去的经历。没错,户部尚书就是被卖掉的孩子中的一员。

    “大人认为被卖掉的孩子苦,可是家里若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谁家父母会愿意把亲生骨肉卖与他人呢!那跟割了自己的心头肉有什么区别。大人别看他们现在卖的是女儿,若是明年抚恤金再少一成,说不定儿子也要卖掉。到那时,那妇人说不定就直接一头撞死了。一家子离散,两位老人家又怎么活得下去。”

    秦衍之问:“怎么明年还会少一成?”

    魏溪轻笑,面露冷色:“老爷,人的贪欲是深壑,只会越来越深,永远都填不满。”

    一直尾随在最后的穆大人面色惨白,浑身冷汗,偶尔抬头望向魏溪的眼神都带着明显憎恨。

    魏溪根本没有回头看,她指着不远处摇摇晃晃而来的一位挑着豆腐摊的老人:“哪一位老爹七十高龄了,如今家里除了他,只有一位瞎眼的老伴与他朝夕相守。”她问吏部尚书,“大人知道那老爹原本有几个儿子吗?”

    吏部尚书看了眼沉郁的户部老尚书,摇了摇头。

    魏溪伸出手指:“三个儿子。每一个都上了战场,有一位甚至是老将了,驻守边关多年。大人们一定没去过边关,不知道边关有多苦,甚至不知道将士们的军饷克扣有多严重。我也不怕说实话,我去边关的时候,将士们才领到前一年的军饷,是一年而不是一个月。据士兵们透露,那也是唯一一次发足了军饷的一次,往年,一位六品将领军饷十两,拿到手不足六两。等到银子托人送回给父母的时候,家里早已欠债累累。”

    “人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一大悲事。其实,真正的人生大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魏溪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让吏部尚书冰封的脸瞬间动容,他偏过头去看着老人家挑着担子从自己身边慢悠悠的走过,一时之间恨不得自己亲手替对方接过重担,替他们的儿子为老人家抚平额上的皱纹。

    几人一路走一路看,秦衍之从头至尾的沉默。他虽然微服私访的时日很多,可平日里去得最多的是官员聚集的东城和商铺林立的西城,北城和南城距离皇宫里甚远,又是分在两头,也不知是领路的禁卫军统领有意还是无意,迄今为止,少年天子居然只在两城之间路过,从未深入窄巷体察过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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