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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先秦时被称为“潞水”,故而河畔城池,才名潞城。这样一条浸润滋养了一方水土的大河,当然最适合成为上巳游宴的场所。

    并未用绫罗做成帷帐,也没有铺设织锦地衣,太守府只是简简单单选了一处青山绿水所在,摆开宴席,一派天然雅趣。因此就算衣着简朴,出身不高,众寒门士子也不会觉得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当那位新任太守出现在面前时,陈崇还是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位府君,形貌简直无法用言辞描绘!不论是面容还是风姿,都堪为灼然上品,皎皎似明月,朗朗若清风,让人见之忘俗!

    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绷紧了起来,陈崇只觉额上都要冒出汗水。这样一位名士,会如何考校他们?吟诗作赋,琴乐相合?哪怕只是考经史易理,也不会那么容易!而他身为寒士,就算这些日子读了不少新书,底子仍旧薄的可怜,如何能在这位府君面前展露才能?

    并没有关注下面这群士子,身为太守,梁峰先主持了祓禊仪式。和去岁晋水河畔的雅乐歌巫不同,这次的祓禊简单庄重,由巫者奉铜盆献水,再用柳枝洗濯污祟,随后取鸡蛋顺水而下,为民增福。

    做完这一切,真正的踏春宴方才开始。

    并未摆出玩乐姿态,梁峰端坐主位,对下面众人道:“今日上巳,本当曲水流觞,尽享春景。然则匈奴势大,危我上党。故而今日,当考校诸君,选材任贤。”

    这话一出,台下哗然。在座的可并非只有寒士,也有不少士族子弟。见惯了上官游乐踏春,却从未见到这种把上巳佳节,都用于考校的。怎能不惹人惊讶?

    然而有人惊,同样有人喜出望外。陈崇双手握在膝头,身体微微发抖,那些人说的果真不错,这是要选材啊!可是这么多人,能选上自己吗?

    当听到府君开始出题时,陈崇愈发抖的厉害了。太难了!原来梁峰所出之题,非经非易,也无辩难谈玄,而是问策!以一地治政为题,考校在座白身士子,这岂是好应对的?纸笔发在了手上,陈崇却觉得脑中空空,想不出如何作答。随便写些冠冕堂皇的话,应付一下?几次提笔,几次放下,陈崇咬了咬牙,从农事落笔。

    这也是他来到书馆,才读的农书。大多数士子抄书,只捡五经和各种注疏,对其他名录的书,并不怎么在意。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经史方才是治学之本。然而陈崇抄写的书籍,范围更广一些。

    一则,太多人抄录经史,抄本已经足够,书馆有意分流,让士子们多抄些其他书目。陈崇不愿跟人争抢,就选了不少地理、农事之类的书籍抄录。二也是他本人的一点小心思。只要这书馆不关门,总有一天,他能见到那些经史注疏,甚至可以择其优者自己抄了带回家。但是杂书可就不行了,就算是他,恐怕也不舍得把珍贵的纸张用于这上面。所以能多看,便多看些,抄写一遍加深记忆。这样自己所知,也会广阔几分。既然能成书,自有其珍贵之处,怎能错过?

    如今看来,这个选择还真没错。至少笔下不至于空泛无物。

    一篇文论写了大半个时辰,身边已经有不少人交了答卷,陈崇才勉强写完。仔细又审了两遍,他吞了口唾沫,把答纸交给了一旁仆役。然而交上之后,陈崇心中又生出懊恼悔意,自己写的是不是太过直白了?本来就是农事,又是平铺直叙的写法,哪有半分文笔可言?这样的答策,岂不让人看低?

    简直如同身处炭炉,陈崇只觉心中火烧火燎,又惧又悔,恨不得立时离席,逃个干净。然而府君阅卷竟然比所料快上许多,不大会儿功夫,竟然已经开始点评优者,唱名对问了。逃也逃不掉了,看着一一上前的士子,陈崇只觉万念俱灰。

    果真还是士族居多,有几个还得了府君称赞。也是,士族盘根错节,深入地方,不少人极为清楚时政,能够对答的,自然更多。而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若非天赋异禀,又有哪个有机会接触这些?

    正是心灰意冷,一个清亮声音突然响起:“陈文焕何在?”

    一个激灵,陈崇坐直身体:“小,小子便是!”

    只见主座之上,那位玉人望来,陈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了台前,再次跪倒施礼:“小子便是陈文焕,参见府君。”

    梁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书馆抄书的士子?我记得抄写最多的几人中,便有你的名字。”

    陈崇简直都跪不稳了!府君竟然还关注过抄书的数量?他一心攒空白纸册,倒是比旁人要多抄几本,没想到竟然入了府君的眼!可是自己竟然写了一篇如此糟糕的文论,他是不是已经浪费了最好的机会?

    谁料梁峰一笑:“未曾想,还有人从农事入手。你可是抄了几本农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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