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二人各拉一条大犬,在后花园巡查了一下午。 冰雪初融,古朴雅致的亭榭台阁、新芽出发的各式花木,景致宜人,并无异样。 忙碌至天黑,最终,二毛在那片玲珑有致的太湖石假山群洞内,挖出落叶、厚泥、木板遮挡的一道古旧暗门。 ***** 徐赫入住折兰苑以来,阮时意一向刻意避嫌。 如今夜这般,公然独处,门窗紧闭,灯下对坐,可谓前所未有。 窗户抵挡户外的料峭春寒,白纱罩柔和了满室烛火,可二人脸上的凝重和沉痛感,随沉默延长而越发浓郁。 “我不同意你独自进入秘道。” 阮时意收起往日的亲和,端出太夫人的严苛与权威,玉润光颜迸溅罕见凌厉。 徐赫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阮阮。 可他知道,在他离开的一万多个日夜,她从柔弱无骨的小娇花,一天天养出了刺,为徐家扎根更深,舒展茂密枝叶,紧密护住儿女和孙辈十数人。 有了他倍感陌生的凌厉果敢,才能在逆境中养育出成才的儿女;有了他所不适应的慈爱思虑,才使孙辈们无所顾忌、无畏无惧,成为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和好姑娘。 若在重逢之始,突如其来撞上妻子的强硬,徐赫多半要炸。 相处日久,对于她经年累月间形成的特质,他愈发尊重和敬佩。 当下,面对爱妻的厉声否定,徐赫低叹了一声。 “阮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总不能把旁人卷进来吧?咱们信得过的,只剩至亲,你舍得让晟儿去冒险?” 阮时意粉唇翕动,数次欲语,始终难以启齿。 她舍不得子孙冒险,难道会舍得他? 从自家花园搜出一条早被标记、却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她自认无想象中淡定。 ——谁知这条幽暗的黑洞,会否冒出魑魅魍魉? 见阮时意长久无话,徐赫又劝道:“你要是放心不下,我带上大毛?” “不,在未知形势下,狗不易受控。” “此事涉及阮家百年机密,咱们尽量……别让孩儿们忧虑。” “这是自然。” “即便如静影忠心耿耿,武功奇高,可她的心智……”徐赫不无担忧。 “那孩子身中蛊毒,被蒙蔽了真性情,”阮时意蹙眉,“我不会让她冒险。” “依你之见……?” 徐赫想了一圈,他寻不出任何一人能作陪。 阮时意语调平静:“三郎,我随你去。” “不行!你想都别想!”他额角青筋暴起,更显胡须脸异常粗犷。 “我阮家的事,没理由放你孤身冒险。” 徐赫摇头又摆手:“万一下方危机重重,折损我一人,好过……” “你我好歹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同生共死,乃顺应天意。” “呵!”徐赫哂笑,“此时此刻,你倒是乐意跟我说‘夫妻’二字?不让亲、不让抱、不让碰的‘夫妻‘?” “你、你……不已经亲过、抱过么?” “全是我偷抢来的!我就是天下间最最倒霉的倒霉蛋!千辛万苦讨了个宝贝媳妇儿,历险归来,人事已非,唯一能认出我的你,不要我了!” 他每每说此这话题,总是愤懑且委屈。 顿了顿,他感伤退却,唇角扬起:“不过,我又是最最幸运的幸运儿。” 阮时意一怔,手上源自他的微微暖意来袭,如他那和煦笑言。 “至少,历经沧桑巨变,你还在我身边。” 浅铜肤色,密布胡须,使他原本俊秀绝伦的五官倍显深邃硬朗。 他长眸朗朗如星,鼻梁的线条利落英挺,有着将军府公子意气飞扬的轮廓,又含诗画书卷味的儒雅俊逸。 阮时意最怕他情深款款的温柔注视。 那道目光如含炙热温度,总能于无声处融化她心头的坚冰。 在被他彻底攻陷前,她必须寻回自己的阵地。 “三郎,让我陪你去。我是怕……你只身前往,会冲动冒进。若我拖累着你,你大抵会为照顾我,而选择不去冒风险。” 阮时意温软嗓音极轻,轻得像窗外雪融流水的汇聚清音,明明清冷,却暗含春夜暖意。 她自诩受过死亡历练,每多活一天,皆是上天恩赐。 他们固然可装作未曾发觉,将秘道口封存,永远遗忘此秘密……但直觉,这并非阮老爷子的意愿。 这些年来,疑难危机不止无数次逼近,她唯一的态度,是“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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