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褙子,莲步行至后花园最北角落。 徐赫已在亭中相候。 这是他头一回受邀而至,尽管和先前一样,谈不上光明正大。 “阮阮,我得向你解释。” 阮时意驻足亭外:“你有话就说!我得与你保持一丈距离,以免惹来闲言。” “我知你怪我没拒绝……” “我只担心,你的山水画风会泄漏秘密。若仅仅让自家人怀疑倒也罢了,一旦揭破……你我皆知是何种后果!”她嗓音不大,字字透着凉意,“你怎么和那丫头说的?” “阮阮,她是头一个主动和我说话的亲人,那样言辞恳切,我实在……” 他长眸在月华下如蒙了一层雾,难以辨别激动与心酸之外,还藏了什么。 阮时意叹了口气:“此为人之常情,我不怨你。可你既然露了脸,撒了谎,咱们就得用无数个谎言圆下去。” “我、我说自己祖籍凛阳,也曾受教于空净大师,因此山水画风格与徐探微近似。” “……你不觉得牵强?”阮时意无奈。 徐赫早年与空净大师相互切磋,获益匪浅,对外宣称对方是良师益友。 当徐赫死后成名,登门拜访的人太多,空净大师移居深山老林,直至五年前满九十岁才圆寂。 徐赫耸肩:“总不能说,我天天在家临摹徐探微的画,是以提笔落墨全是‘他’的影子吧?” “那你……有何打算?” “既然小丫头要学,我便教呗!等我挣点好名声,等祖孙间有了感情,等风平浪静,等徐家的隐患解除……”他眸光陡然一暗,“最怕处久了发现,我这个祖父、外祖父,本来就多余。” “嘘!你小点儿声!”阮时意警惕环视四周,“日后的事,再说吧……先把晴岚图拿到手,圆了老爷子的遗愿。” “好,”徐赫勾唇,“若我赢了,你不许赖账哦!” 阮时意目睹他志在必得的模样,心中更是惶惑。 难道他已成功接近衔云郡主了? 有多大的把握? 郡主会否相中他,要他牺牲色相来换取晴岚图? 可她上次追问他去向时,得到的答复是“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她若再多问,不是自寻羞辱、自讨苦吃么? 秋夜凉风扬起厅中茶点酒香,流水荡漾细碎月华,不经意滋生出扰乱人心的暧昧感。 阮时意将视线从他那张笑意缱绻的面容上挪移开,扫向石桌上的点心零嘴,轻声道:“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徐赫愕然,眼底暖光融融。 其实他已吃过面,可他不忍谢绝她的好意,当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绿豆糕,“你不吃?” “我才不要在大晚上跟你坐一块儿。” 她眉眼婉约动人,雪肌靡颜,唇若樱桃,外加少有的小女儿情态,真叫他心头发痒。 口口声声说什么老太婆,偏生维持这娇娇软软的模样,存心欺负他吧? 每回见面,他总被她勾得情不自禁,偏偏她拒绝了,又对他诸多纵容。 她可曾明白,她兴许随年华老去、寡居多年而磨灭掉对他的兴趣;可对于他而言,她不过是分别一年上下的爱妻,举手投足、一笑一颦皆诱惑。 这种见了不能抱,抱了不能亲,亲了不能吃的痛苦,他真是受够了! 愤怒之下,他把糕点塞入嘴里,恨恨地咀嚼,又自行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忆及那个抓心挠肝的场景,他闷声道:“你溺爱孙子,得有个度。” “……嗯?” ”晟儿已成年,你又长了副少女容貌,别太亲近为妙,免得旁人议论。” 阮时意一头雾水,对上他那满脸酸溜溜的小眼神,哑然失笑:“你……你连孙子的醋也吃?打算开醋坊么?” 徐赫冷哼:“重遇数月,你都没替我理过衣袍……要不,你帮我弄一下!” 阮时意打量他一丝不苟的整洁衣裳,窃笑:“你这一身,没问题。” 徐赫怒了,抬手乱扯自己的衣领,“现在乱了。” 眼神全是“快帮我整理”的热切期待。 “……幼稚!” 她唇畔衔笑,原地挺立不动,却由他的提醒,想起另一桩事。 “秋澄成长在赤月国那种民风彪悍的地域,自幼好武,反倒更偏向文气儒雅的风流才子。她对你很是崇拜景仰,又不识你是外祖父,你可别……不小心勾引了她!” “你少胡思乱想,”徐赫蹙眉,“她多乖啊!机灵可爱!还说,大舅母告诉她,是外祖父托梦,让她专心学画,以慰在天之灵,所以她才要努力学习,好好用功……我还在想,我何时给咱们的大儿媳托梦了?” 阮时意心里咯噔一响。 唉!这话,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丁点儿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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