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九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两大杯,才觉得把嘴里的烟气给压了下去。他近傍晚时从梅城赶过来,只为干爹要做和事佬,出头为罗昌海和他讲和,免得他俩闹下去坏了他的买卖。罗昌海本人不算什么,但这回是他上面有人帮忙说话,干爹乐于拿到人情,以便将来开拓出更多生意。东北那边,大烟,军火,西药,样样都是大钱。 茶水的甘甜弥漫在舌尖,徐仲九也不看明芝,仰在沙发里想他的心事。自从和谢将军拉上关系,他这头也有“货源”。但和东北那边不同,谢将军好面子,不肯明目张胆做这些买卖。而遮遮掩掩的,当然没有豁出去的来钱快。 徐仲九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到外头趴在窗口上的宝生。 宝生娘比他早些发现自家儿子的举动,因此徐仲九见到的其实是母子俩:宝生固执地趴在窗上,宝生娘怕声音传到里面,不敢有大动作,只能揪住儿子耳朵不放。 徐仲九一乐,没想到明芝意外所救的小瘪三有情有义。他从来没有心腹,阿荣算小半个,目前遇到最碰得住、最帮得上忙的也就只有明芝,但那也不算纯粹的伙伴之情。 对宝生做了个鬼脸,徐仲九满意地看到宝生娘拽走了她儿子。他不讨厌这小鬼,但也不愿意自己被当成恶人。 明芝从进屋开始就闷声不响坐在一旁。 徐仲九不打算惯出她的毛病,所以自顾自洗澡睡觉。他快累死了! 从戏院包厢出来晚了一步的徐仲九,没看到明芝和宝生那出合作,但有人看见了。罗昌海兴致勃勃叫住他,一竖大拇指,“弟妹实乃强人,不费吹灰之力闹市杀人,法子用得妙啊。” 这时马路上已经乱成一锅,徐仲九不知前因后果,莫名其妙看着罗昌海,又听了几句他的胡言乱语。他指着下面的人潮,满脸坏笑,“好一朵带刺的玫瑰。兄弟,就怕哪天你得罪了她,那可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完了,说不定-得出人命啊-” 明人不用细说,徐仲九瞬间猜到真相。来不及和罗昌海斗嘴,他力大无穷替自己寻出一条路,风驰电掣回了家。 来开门的宝生娘一问三不知,他转身又去了会馆,果然,一大一小,一逮两只。 要是他俩再迟点回来,徐仲九非得急疯。 开玩笑,钱小山有老头子有手下;此事又落了罗昌海的眼。 不能拖,徐仲九在温暖的水中有了主意。他得带走明芝,一是免得那边上门寻仇;二来也防自家干爹,明芝是他的,容不得她被别人利用;三来,也省得这傻丫头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凭一点胆量便可以在上海滩闯出名头。 她想得太容易了。多少大男人还没做到,哪里轮得到她。 事不宜迟。徐仲九出了浴缸,匆匆擦掉身上的水,准备连夜走。 才出浴室,他听到电话铃声,心里一沉,加快了步子。及等走到,明芝已经接完电话,把听筒放回底座。 见是他,她如实相告,“干爹打来的,让我们去他那。” 徐仲九一顿,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剜了她一眼。 当天晚上,黄老板的门徒八百拿着砍刀斧头到处找凶手,和顾老板看管仓库的人打了起来。黄老板遥控指挥,本以为定然大占上风,谁知那头大门一开,杀出千把人。 最后顾老板这边以微弱的优势取胜。至于地上血流成河,那是清洁工人才需要发愁的事。 双方打来打去,最后中央捕房的法国总巡捕出面做中人,摆平了这件事。 三天里,徐仲九和明芝被留在顾府。而这三天,徐仲九没和明芝说过一句话。 * 三天后大局已定,顾先生开了家宴招待徐仲九和明芝。虽是家宴,顾府请了一班堂会戏,园子里锣鼓喧天,热闹得如同过节。 顾先生广收义子,早年的除了徐仲九和罗昌海之外,还有三个在身边。如今他们各有事业,平时很少相聚,少有机会坐在一起。难得顾先生叫齐了,弟兄几个难免推杯换盏,互叙甘苦。 徐仲九很久没有畅饮,十几杯后有些上头,便托言如厕回房。他抠喉咙吐清喝下的酒,洗了把热水脸,整整衣服重往前头去。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