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的三哥期间,娇娇有一次过来送饭,半路忽然下起了大暴雨,有个眼镜青年打着伞送她过来。这青年很恭敬礼貌地跟珍卿问好就走了,据娇娇说他是梁州团结大学的硕士生,今天跟他们地质学教授出来上田野课,就顺便到附近的姑妈家留宿。虽然特意送了娇娇过来,其实之前也不算真正认识娇娇的。 过了一个礼拜,萧涣洁跑来给珍卿讲他们第二次相见。说娇娇跟这个地质系稳重青年廖汉麒,是在梁山书店买英文版《世界史》重遇的,两人的手不约而同地摸到了一本书,然后就开始了一番争书让书,期间外面又忽然下起大暴雨,这次便轮到娇娇借给这青年雨伞了。 萧涣洁转述的也不过是校内的传闻,她这人天真浪漫,讲个故事也有鸳鸯蝴蝶派的氛围。娇娇后来自己跟珍卿讲述,却说那个叫廖汉麒的青年冷清寡言,她跟他在图书馆和饭馆遇到了好多次,才慢慢发展到能闲谈天气的程度。直到有一次她跟同学在图书馆说话,那廖汉麒似乎嫌恶她们吵嚷,脸色很不好地起身离开了。娇娇反思后觉得声音没那么大,而廖汉麒此举未免太过态了,娇娇便特意追上去拦住他质问,一问才晓得他脸色不好另有缘故,并不是因为娇娇跟同学说话声音大。两个人由这个缘故才交往多了一些。 当娇娇跟那个叫廖汉麒的去金碧寺骑游,她自己高兴得连谢董事长都发觉了。谢董事长就派人打听廖汉麒的底细,这廖汉麒的父亲是象州的交通部长,母亲就是寻常的家庭主妇,这家人跟谢董事长和珍卿拐几道弯子也算认识。娇娇便跟廖汉麒光明正大地交往起来。不过这是后面的话了。 三哥的痢疾在平稳地恢复中。一个阳光极好的日子,珍卿把三哥扶到院子里晒太阳。 三哥在这场病中受了不小折磨,瘦到穿衣服总显得空空荡荡,不像从前那么俊朗潇洒、风度翩翩了,动作和反应有时候也显得钝钝的。珍卿怜爱地抚着他的头发问:“喝点牛肉汤吗?”听他轻应一声珍卿笑着去了。 陆浩云感受着空气的炙热和潮气,看着小屋外面青翠碧绿的树林,不远处是一弯潺潺的河水,眼前灰砖房子的檐下摆着白茉莉,窗舷上挂着剥了皮的蒜瓣,她的妻子半蹲在蒜瓣下面给他盛牛肉汤。她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旧大袖袍,看着就像避难至此的寻常家庭主妇。 可她原来并不是一个寻常人物,她是很多党派团体都争取的风云人物,她是许多学校主动给予荣誉和待遇的大学者,她是文学艺术作品进入国内外教材的人,她是年纪轻轻就享有国际声誉让国人扬眉吐气的人,也自然而然是一个时代青年人心中的偶像楷模——她是在三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成为历史座标的人物。 来到梁州望城的这些年,陆浩云多数时间在操心自己的事业和别人的冷暖,时常叫妻子一人面对各方面的公务私事,如今还叫她像个仆妇一样事事亲力亲为。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她日夜不停地照顾他,肉眼可见地又见瘦了。 珍卿把牛肉汤放在藤椅上晾着,三哥拉着她坐在对面的藤椅上,憔悴苍白的面容显出歉意:“小妹,抱歉,这些年让你太辛苦太操劳。当初,你怀着candy说好我管理家务,想不到这些年一直失言了。” 珍卿秀气的手放入他的手掌,细细体味着这样难得的安宁。他们这些年做了许多事,见了许多人,有时候心力用得太过,难免身心觉得不舒服,可是客观环境推着你让你不能歇下来。珍卿觉得身心的重压快到临界时,难免会想一下三哥在她怀孕时的许诺。其实大家各有公心谈不上抱怨,珍卿已经不知不觉地适应了独当一面的生活。 三哥沙哑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小妹,我相信抗战终究会胜利,但我不相信公民党能治理好中国。”紧接着,三哥说起他自各行各业、官方民间,所听见的各种有关公民党的黑幕黑料。珍卿这些年对此已习以为常,现在听着也是见怪不怪了。 岳子璋先生临终前也告诉三哥一事,说胡畴良君在蜀、梁边境策划的飞机发动机厂,才在这个隐秘地方营建到准备投用,就被东洋人的飞机侦查到并进行了轰炸。也不知道是东洋人真的太神通太大,还是国中的汉奸真的太多了。总之,没有强大的海陆空国防力量,想发展什么国之重器都是侈谈。而要发展国之重器如何保密,如何清除国内无处不在的汉奸间谍,避免外部势力的破坏和干扰,又是一个更加艰难的政治难题。但三哥已经决定不去替公民党操心了。 三哥说完郑重地跟珍卿袒露心迹:“小妹,你早年便预见了这些不堪,可惜我执迷至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