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妈,我晓得你的意思。但你讲的那些中国人,是都住在中国城的中国人,交际来往的街坊都谈中国话,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也照中国规矩,可是你若去必然跟着小妹起居。小妹在美国念洋人最上等的学堂,她的房东、邻居、商贩、车夫、老师、同学,绝多是讲洋话的洋人,小妹总不好为你搬到中国城,中国城离她的学校距离可不近。” 胖妈理也讲不过,事也说不通,犹然站在原地不愿意低头。 陆浩云看向写了一半的信,忽觉刚才似乎鬼迷心窍,给小妹讲那些难以化解的局势作甚,小妹在彼邦用心于功课事业人情,还要照管自己的衣食起居,如今已累到身体虚弱,这些烦心事何必再讲与她。 他准备换张信纸重新写信。换好纸刚要重新动笔,见胖妈还磨蹭着不肯离去,陆浩云看二姐和小妹面上,始终耐着性子劝导胖妈: “小妹若有心带着佣人侍候,三年前至少会考虑带你,可是祖父一提出来带人,她即否决,顺顺当当过了三年,你以为她现今会回心转意?罢了罢了,我不跟你再讲这些。花匠老刘不说要回乡扫墓么,他还想过继一子告慰先人,我跟妈妈讲一声,给你们放一个月假。回去望一望家乡父老,再给他们多带一些东西,好歹算一个衣锦还乡。” 胖妈自从遇见五小姐以后,便觉得其他主人不够对脾气,说起来,还是恩威并施的五小姐最让她服气。可自从五小姐漂洋过海跑那远,胖妈一年年丢了魂似的。前面三年她还没这个想头,但是最近老梦见五小姐,梦她吃不好睡不好,还叫鬼佬们天天欺负着,她这一天天悬着心呐。 可胖妈也从来不是个笨蛋,五小姐正经丈夫倒还没去,这件事终究是强拗不得。可她终究心里头不顺意,回房看见老伴花匠也在屋里,正对着镜子抹二小姐给的药膏——她前阵子不知怎么长起疮来。胖妈撒气似的骂花匠“行尸”,老花匠就跟没长耳朵似的,一丝丝的反应都没有。 谢公馆二楼的房间里,陆浩云重新写给珍卿的信: 小妹: …… 祖父在乡中并无不安,只是惦记杜氏族中事务,并且关心地里庄稼和庄上砖窑。禹州屡经战火于今稍安,乡民思安居宽住,当地建筑事业便红火,由祖父资助杜氏营建之五座砖窑,出产砖块远销至周围八县四市,作为建筑材料风品甚好,亦为杜氏族中孤苦贫寒者资助衣食文具…… 祖父在五月食粽至积食,虽然确有一阵不安,入夏后已然无碍。我前月自西南归海宁,本欲亲去禹州接祖父南下,而祖父又要参加亲戚婚礼——杜远堂之女宜椿成婚,想来此事向渊族兄已告知你,不必我于中赘言——而我亦有尘俗缠身便未成行,祖父目下还在乡中。 杜叔叔上月曾去探望红姑,言红姑如常在四方天内度日,心境大约如红楼之李宫裁,昌意小城并无别事。 只杜叔叔近来又生新鲜事。小妹所著《中国诗词精神》及画册等传回国内,业内坊间虽赞誉批评不一,有一总闲人皆赞杜叔叔教育有方,叫他效仿古之贤明于治家者,出一本父女答应之家信集。 此论虽令杜叔叔尴尬难言,倒也如实告诉众友达,言早年对女儿疏忽少教,生活读书皆由祖父照管,父女答应之书信集无从出也。 但他身边之好事文人,又怂恿他单出小妹之书信集,理由是言国民教育甚多弊病,真正高屋建瓴之教育家,更当多多发掘天才之成长经历,以为痴心父母与莘莘学子鉴。 杜叔叔虽恐小妹终久不许,然连月间被众人鼓誉催动,如今对书信集一事越发动心。近来,杜叔叔向诸亲友遍索你之手书,并嘱亲戚朋友不将此意告知。小妹,你当庆幸有我给你通风报讯。 我看过杜叔叔与明戈青先生信,凭记忆试为我妹复述一二,以博我妹一哂: 再拜敬启明公我师,仆此举诚关国计民生大事也。仆在教育界力倡专精一业博学众科,是因世界各国之上等人材,皆知博学与专精之益也。 一者,吾与西洋学界耆宿交往甚众,觉其有创见者无人专事一科,而皆系博闻强识之辈。其学文史则有兼修考据勘校者,学工程物理则有擅弄乐器者,学数学统计又有精通多国语言者……反观中国之新式专家大师,不但不及今之外国学者,更不如古中国之士大夫,凡留洋者专事一科便足吃饭…… 因故,仆愿以身边实例向世人证明,专精与博学并非势不两立,而我身边最强有力之例证,即为小女珍卿也。 第二,仆犹愤当下国民教育蔑视神话学,且贵族教育犹不注重感官之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