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作大家学者来恭敬。 怡民赶忙解释这么做的用意, 在船上骚扰珍卿的东洋警察, 竟然有一点来历, 怡民姨父根本动不了他, 便只好请动更有份量的人士。 据怡民自己现场供认,她将珍卿平时练《张玄墓志》的习作,悄悄让姨父拿给当地的宿儒某某。 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啊,本地德高望重的高士大儒——野口次郎先老生,竟然纡尊降贵亲自来一会珍卿。 珍卿一开始非常警惕戒备。她听慕先生的东洋朋友讲过,东洋在维新后迅速跻身军事强国,当时渐渐孵化出一种“海外雄飞”的扩张主义思想,扩张的对象当然是中国和朝鲜。而这种思想是东洋儒学家、国学家和洋学家共同孵化出来的。 所以在珍卿的认知里,东洋近代的儒学家、国学家,比中国阻碍科技、专搞党争的儒学家还吓人。 谈了一会才知印象也许有谬误。野口次郎先生是一位佛学研究者,是本地有名的古董字画收藏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为反战坐过牢的和平分子。 珍卿便开始认真跟老先生谈话,由怡民在旁边给两个人翻译。怡民其他的亲戚故旧和邻人,郑重其事地跪坐在廊上听讲——映照着庭院里绚烂的海棠花,竟有点孔夫子杏坛讲学的感脚,她还是个学生,要不要这么有仪式感啊。 珍卿和野口先生谈话的内容,涉及风俗、文学、艺术、典籍等,没有让人敏感不适的内容。珍卿对国学典籍涉猎广泛,对西方文艺也有一定基础,这位野口先生也甚通中西文艺,尤其对中国、东洋、欧美的艺术,有三十多年的精心研磨,也幸亏珍卿拜的老师多,以前有丰富的绘画实验,上船后又反复读慕先生的美术理论,才能招架得住野口先生这学界耆宿,若不然丢人可丢到东洋来了。 尤其叫野口先生高兴的是,珍卿竟然会调弄中国传统“丹青”,对中国画颜料的讲究信手拈来。野口先生爱画佛教主题的人物画,并且对传统颜料的制作工艺,有不着数代流传的秘密法门。还教珍卿国画中使用金银的法门,叫珍卿此番受益匪浅。 不要疑惑东洋人能教中国人!中国画的传统颜料盛于唐代,东洋人从唐代学了这种本事,一代一代小心地保存继承至今,而中国画坛从宋代开始,越来越重水墨轻彩赋,颜料制作又是文人秘法不外传,好多老祖宗的技艺反倒丢失了。 除了学术沟通的酣畅淋漓,珍卿觉得老先生性情深邃、态度安详,老先生觉得珍卿博闻强识、聪颖机变,双方都觉得此次谈话很愉快,连外廊上“听讲”的那些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不动如山(?)…… 然后,野口先生兴奋地拍手说好,拍着手跟等候多时的下人吩咐,将给杜小姐备的薄礼呈送上来,并告知是他本人的一幅“拙作”,请珍卿务必不吝赐教斧正,并以虔敬的态度请求她留下墨宝以供瞻仰。东洋人的用词太恭敬,叫珍卿惊吓得一身汗。 除了渊博的学识,珍卿其实不知野口先生底细,万一他以后发展成jun国主义分子,那他们的文人唱和的书墨,岂不是成了通敌的罪证,以后人人喊打那她多冤。 不过珍卿略一思索,告诉野口先生留字太普通。她从中国到东洋一直见莲花盛开,想给先生作一幅《莲池荷放图》,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呢。 做翻译的怡民先愣住了,准备给珍卿普及东洋民俗,说荷花在东洋是死后世界的花,送给生人不吉利,没想到静穆的野口先生颇是喜出望外——这老先生似乎懂得中文,招呼了好大的阵仗摆笔墨纸砚,而他想叫珍卿用传统颜料画,又叫下役回去把他的私藏颜料取来。 好嘛,这帮东洋人就像瞧什么大事纪,里三层外三层地在走廊上围观啊。因为待在岸上的时间有限,珍卿这幅《莲池荷放图》构图极尽简单,就画了两三茎荷叶和粉、白两朵荷花,余下就是叶底的绿萍和青蛙,主要在荷叶姿态和花的绽放程度上做功夫,着色上也没有太复杂。珍卿头一天就完成构图开始上色,不过第二天也是回船的日子。 那野口先生只擅长画人物,看着珍卿的半成品就如获至宝,珍卿答应会在船上循序上好色,等到东洋最后一个停靠港,保证给野口先生寄回神户。怡民的亲戚看这小画也很过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