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因为屋里光线不够理想,他们可以省不少电。 最重要的教具,是一个支架子的方形黑板,刷了厚厚的黑漆,还能看到粗糙的木刺,完全没有桌凳可言,学生看来是席地而坐的。 外头地面的黄沙上,还有学生留下的书写痕迹,珍卿看见一个稚嫩的笔迹,写着一个“耻”字。 已经学到“耻”字,说明学生的程度不算低了。 白梅说夜校学的最久的,已经学过快两年,不过之前学生极少,称不上是学校,现在夜校已有三十个学生。她们还给学校取名,想叫启明夜校。 珍卿微微讶异,跟她念的第一个学校同名,所以学校就像是启明星吧。 苏大姐站在珍卿身帝,她眼睛黑黑的,里面有一种忧郁的沉着,看着院墙外苍灰色的低天。 苏大姐这一会话还是少,还是白梅在跟珍卿说: “……原本无钱置纸笔,就让学生拿树枝在地上写字,亏你送来的一百块,找人做了黑木板,又从工地购得黄沙铺地,还买了黑石板与白垩,风雨天在室内教学用……既是想给人免费扫盲,总想做得长久些……” 吃醉酒的人也陆续起来了。 朝气蓬勃的年轻男女,在一起总有无穷的话来争论,文理大学的羊觉鄞就说: “这么好的时光,与其无谓争论,不如我唱歌给你们听吧!” 其他人连忙拍手捧场,听这羊觉鄞唱的是: 新旧军阀勾结列强祸害中华 一阵枪声满腔热血为谁抛洒 为奴隶的炎黄儿女 为落难的华夏人家 …… 热血让它尽情地洒,洒洒洒—— 从外头回来的男学生安奇峰,过来止住羊觉鄞的歌声,叫大家一起唱《大同歌》,一起唱才有气势。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 苏大姐看眼唱歌的人,抬头看一看天,说像要下雨了,珍卿时候回家了。 白梅笑着叫“贵客要走了”,苏大姐无奈地看她,她很着急让珍卿快点走。 大家把珍卿送到巷口,才认识的男生羊觉鄞,笑嘻嘻往珍卿怀里塞个布包,说: “今天承蒙杜小姐关照,让我们饱食一顿美食,喏,礼尚往来,这是给你的回礼。” 苏大姐和安奇峰很意外,有点紧张地看那包袱。 珍卿在谢公馆待久了,作风有点西化,当面拆了礼物看:是一本蓝皮的线装书,上面标题是“朱子家训”。 她刚翻开一页,还没看尽一行字,却被苏大姐和安奇峰,四手并用地抢回书。 苏大姐笑骂羊觉鄞: “你真是昏头,这是我要寄给弟弟的学习材料,怎么倒把这个拿来了。……” 羊觉鄞似要反驳什么,安奇峰和苏大姐没叫他说。 其他人也凑上来看,安奇峰扎起包布,往回跑说重新去拿礼物。 大家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见天上曛云低聚,黄大光插嘴:“五小姐,要快行啊,雨说话就落了——” 珍卿哪愿收礼物,即叫黄大光快点走路。 这帮人回到小院里,安奇峰也赶忙告辞。 他回去把羊觉鄞痛批一顿,说先唱那首《工农奋斗歌》,又送局杜小姐要命东西,说不好会害死一群人。 羊觉鄞很不服气,说他听过杜小姐的事,又读过她写的文章。 这住洋房、吃巧克力的大小姐,愿意走这么远的路程,到华界跟他们穷学生交往,足见她是可以争取的人。 那为什么不争取过来,大家同向一个崇高理想而奋斗呢? …… 苏大姐也惊悸不定,让珍卿见闻这些,不是她的本意。 她近来涉世愈深,恩师失踪后罹难,有意定婚的男朋友,也失踪不知死活,这些让她痛苦无措。 珍卿对蓝家人的宽恕和帮扶,让她无限感激,也重拾信念和力量,所以想当面表达敬意谢意,也想让她看到底层人的生活。 可是不知轻重的羊觉鄞,差点坏事。 人家衣食无忧的小姐,何苦使她染上尘埃?叫她安生念书,在她的地位上奉献社会,不是更加有益吗? 白梅问给珍卿的什么书。苏见贤想最近形势危险,叫白梅不要胡乱地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地保护自己,最好跟安奇峰那帮男生保持距离。 珍卿也是心神不宁。 出了巷子,她未及细想书页上内容,就见前后两个男孩子,跟着她的车一路跑——他们衣衫破烂,没有穿鞋子,像是寻常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珍卿摸着她的钱包,见车子驶到宽敞路面,路上破衣烂衫的乞丐太多,她谨慎地收起善心。 黄大光叫珍卿坐稳当,他要跑快一些了。 这时珍卿回头一看,玉河街跟出来的两个小乞丐,竟然跪在街上,对着她车的方向连连磕头。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