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眠眠一路疾行而来,是会劳累的,不愿扰了她的休息。 他将世勋抱着,命人唤来世勋的奶娘,“你们在寝屋和我的书房里各备上一架摇床,要半人大小,足可让小东西打滚的。” 一应婢妇府丁都垂目叉手而立,恭恭敬敬地将霍珩的话全听入了耳朵里,半点不敢有违,领命点头。仿佛都没想到,霍珩将军平日里自己似个孩子,当起父亲来竟也还有模有样。 屋后的一片榆柳多半已经枯黄,清晨的日头穿过柳梢茅檐之前,浅水池塘还结着一层薄薄的碎冰。这塞北之地,到了这个季节,已算是隆冬严寒,尤其夜里极冷。花眠到的前几日,已下过一场不算大的琼雪了。 花眠畏冷,尤其是近来几日,腿又隐隐作痛,故而醒得极晚,到完全睡意消散之时,墨梅入门待命,她问了世勋情况,墨梅掩唇一笑,只道霍将军对小世勋极好,一大早亲力亲为,给小世勋打了一架摇床。 还说霍珩平日里最是瞧不起他爹的木工之技,背地里却深谙此道,小床打得既结实又美观,让挨了几通训斥的木匠排排站着目瞪口呆。霍将军挽着窄袖蹲在天井里,不出半个时辰,将他们原来做得令人不满的木床拆了又组合竣工,新的木床结实宽大,霍将军那拳头砸在上头,也发不出他们的那种嘎吱的聒噪之声。 木匠们汗颜不敢言,瞠目看着霍将军做完了摇床后又开始对他们百般嫌弃挑剔,最后,他们领了一点钱各自散去了。 花眠失笑,依稀记得霍珩是有这种本领的,“他做的东西能比人家老师傅的还要好不成?不如让他自己蜷在里头睡一晚罢了,要是没事,我才敢让世勋也睡进去!” 墨梅亦是垂了螓首,暗中不住地笑。 花眠梳洗之后,穿戴齐整,便要去衙署的前堂去寻霍珩,没曾想到半路之中突然遇上一人,那一身汉人装束的蒙初公主,似朵燃烧正炽的烈焰玫瑰,蹬着双猩红累丝攒珠长履,飞快地穿过了园中松竹掩映之下的木廊,朝着霍珩的前院而去。 她是从偏门而入,被花眠撞见,却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花眠,也完全不知此间女主人已于昨夜来了沙州,径自便去面见她的夫君了。 任何女子撞见都会不快的。 但花眠却仿佛没有丝毫怒意,只是微微牵了下唇,“她一直住在这里?” 身后一婢女跟上来,佝偻柳腰低声回禀:“回夫人的话,这蒙初公主从降了大魏之后,便不肯跟随其父扎罕王到草原上去牧马,也不肯去耕种,执意留在将军身边。将军碍于男女有别,不便留她,她却自己掏出钱在城里离此处不远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每日不到午时,就在霍将军这边请示。奴婢瞧将军对她无意,但她不知为何,仿佛听不出人的好赖话来。” 这个蒙初公主,平日里对汉人言语是精通的,但一到了别人说她不好,隐晦其辞时,她就仿佛完全听不懂了,也不搭理。 花眠此时已缓步上了台阶,沿着方才蒙初去时的一片廊腰走了几步,伸指掐住了一片松叶,回眸温温而笑道:“蒙初公主聪慧过人,生得也是如此明艳,何愁嫁不得好郎君?” “正是!”那婢女嫉恶如仇,想着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将军若想纳妾她们做奴婢的管不着,只是在塞北黄沙一带长起来的,哪一个与西厥人不是有着血海深仇,偏这女人不行!就在两月以前,她还带着人与魏军厮杀,那柄就悬在她腰腹间的刀杀了多少魏人儿郎! 婢女切齿拊心,说来几欲磨牙,食其肉寝其皮:“不瞒夫人,这公主身边好几个副将都对她有意,旁人只要不瞎都是能看出来的,她老实嫁给她们西厥男人也就罢了,偏偏要来染指咱们的霍将军!从前奴婢还怕她得手,如今见了天仙似的夫人,是半点也不怕了!夫人就只管去,看她识不识得好歹!” 花眠瞧这小婢女气得脸颊鼓鼓的,义愤填膺之态,格外娇憨动人,不禁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是怕夫人觉得自己这话过了,僭越了,失了体统,忙低下了头慌乱答道:“奴婢失言,夫人勿怪!” “无妨,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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