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尚如此,日后他若发现自己的妻子也只是个替嫁的平民之女,又会如何对她? 宋之拂只觉手脚冰凉,不敢再看他,背过身去凉凉应“是”。 西侧院里,花木繁茂,隔着一道门的屋子里,却凋敝阴暗,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味。从前服侍的下人被谴走大半,只余数个家生的。 徐夫人喘着粗气躺在病榻上,发丝枯槁,双目无神,奄奄一息,皲裂的双唇翕动着喃喃自语。 陈嬷嬷拖着年迈疲惫的身躯守在床前,戚戚然望着榻上人道:“苍天无眼,如何让夫人遭这样的罪?”她浑浊的双目泛起怜悯,枯坐半晌,遂如下定决心一般,自妆台前取下铜镜,悄无声息递到病榻前。 病榻上,徐夫人无神的双目微微波动,迟滞的转向铜镜。 镜中人憔悴苍老,面目熟悉又陌生。那双无神的眼睛渐渐现出惊恐的神色,不敢置信般粗喘着嘶哑道:“不不,我——怎会是……这副模样……不!” 她使出浑身力气伸手打掉悬在眼前的铜镜,霍的自榻上坐起,如噩梦惊醒一般,双目圆瞪,声嘶力竭道:“我怎成了这副狼狈模样!”重重的喘几口气后,又忽然蔫了下去,摇晃如枯叶,“如何还有脸见人……如何……苟活于世……” 陈嬷嬷浑浊的眼里也溢出泪水,轻声道:“夫人,如今亦不过吊着一口气,不如便去吧……” …… 三日后,徐夫人卒。时慕容檀已悄然往万全都司去,忙于暗中联络那些明升暗降的旧将们,闻讯又稍待两日,才归来奔丧。 而杜景,闻讯连夜自城外赶回,却仍是没赶上见母亲最后一面。 他一身风尘奔入屋中,只跪倒在亡母榻前恸哭:“母亲,为何不待儿归来便先撒手?不过数月,怎遭如此变故?” 陈嬷嬷令旁人离去,伸手扶他,低声道:“世子,夫人在这王府里着实苦啊!这府里上下,自王爷王妃,到寻常下人,哪个是真心待咱们?” 杜景正哭得天昏地暗,闻言更悲痛欲绝:“世道如此,自父亲去世,我们母子境况一落千丈,我原以为表兄虽冷性,却也会厚待亲人,怎知会如此?” 陈嬷嬷眸光一闪,摇头道:“王爷若真将夫人当至亲长辈,如何会令姑娘远嫁?又如何会将世子丢进军营?”她压低声暗示道,“世子,如今中原再无依靠,过去侯爷旧部也皆失势,是该另寻出路的时候了……” 杜景眼泪一滞,红着眼眶愣道:“我还能去何处?不若便在军中立功业,像父亲一般挣个权位来……” “燕军哪还有世子的容身之处?”陈嬷嬷急道,“您瞧,若王爷还有一分情意,怎会迟迟不归来奔丧?” 杜景渐止悲痛,沉吟道:“可天地之大,再无我亲眷?” 陈嬷嬷遂关起门道:“夫人咽气前,曾嘱老婢,令世子投姑娘去。姑娘如今为蒙古汗妃,那处虽不比中原,到底能位居人上……” “母亲当真这般说?”他心底微动。 “千真万确。” …… 慕容檀回府时,方值徐夫人大殓日前夜。 棺木早已备好停当,却忽闻有人来报:杜景竟挥退下人,趁人不备时,以引魂灯燃尽徐夫人尸身,携骨灰连夜翻墙策马而逃! 丧仪遭此变故,众人皆失色。 刘善回道:“因他将人都赶出了院子,过了两个时辰才有人发现,追出去时,已逃出城外,不知是要往何处去。” 慕容檀自顾除下孝服,冷笑道:“他能去哪儿?必是蒙古。我原在军中给他机会,他既同他母亲一样,便任他去。” 如此,丧事自不必再办,王府原本挂的缟素也皆除下,恢复如初。 却说数月时间,赵广源暗中散步消息,言皇帝换下的将领们,一旦入金陵,便要直接下狱,是以诸将人心惶惶,几番商议后,又遇慕容檀主动示好,纷纷来信表心意。 如此几番来回,金陵接替的新人们陆续到了,该南下的,却一个个称病,借故拖延。 慕容允绪苦等数月,未等到预料的结果,终是等不下去,听了齐澄谏言,令郑家人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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