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沸腾的汩汩声,再不闻其他。 用过一盏茶汤,桓大司马取过布巾拭手,顺带擦去胡须上的水渍。 三年的时间,短髭已留成长须。乌黑的发变得斑白,眼角皱纹横生,昔日的俊朗被衰老取代。如果桓容当面,必定会大吃一惊。 这哪里像老了三岁,分明是三十岁! “细君此前送信入营,言有要事相商?” “确是。”南康公主颔首,道,“瓜儿从幽州来信,有笔生意需夫主帮忙。如果夫主有意,不妨一同为之。” “什么生意?” “夫主以为这糕如何?”南康公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指向盘中糕点。 李夫人上身微倾,夹起一块糕点,放在小碟中切开,现出流淌的内馅。 素手执起青筷,腕上玉镯垂落,袖摆轻轻拂动,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甚好。”桓大司马实话实说。 “这就是瓜儿说的生意。” “糕点?”桓大司马皱眉。 “甘味。”南康公主摇头浅笑,移过小碟,道,“此糕未加蜜,除桂花外,另加了糖,入口才会如此甘甜。” “糖?”桓大司马诧异,“这又是何物?” 南康公主侧头示意,李夫人取出一只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大小不一的糖粒,灰白的颜色,有些似粗盐。 “夫主尝尝?” 李夫人取出一只银勺,舀起一粒递到桓大司马面前。 不到指腹大的糖粒,咬在口中咯吱作响,甘甜的滋味慢慢扩散,和蜜水的滋味截然不同。 “这就是糖?” “对。”南康公主颔首道,“瓜儿偶得此物制法,欲市以南北,料其大有可为。夫主以为如何?” 桓容早惦记制糖,奈何诸事缠身,一直没能脱出手来。 不想桓祎给了他一个惊喜。 某次出海,桓祎跑得有点远,遇上一艘外邦商船,意外寻来甘蔗,还带回两个黑皮的印度人。 这个时候,印度分为数个邦国,许多邦国的名字早淹没在历史中,桓容听都没听过。但是,他们却掌握着制糖技术。 哪怕材料耗费极大,制出的糖掺有杂质,颜色发灰,和后世的白糖截然不同,也足够桓容兴奋得蹦高。 有杂质不要紧,技术简陋也没关系。只要掌握技术核心,有足够的原料,凭借能工巧匠,早晚能提升工艺! 第一批糖制出,并不尽如人意。 颜色不够白,入口的味道也不够甘醇。 两个菠萝头却各种膜拜,以为见到神迹,用生涩的汉话表示“这样白的糖他们从没见过,一定是神迹”。 第二批稍有改进,第三批则停滞不前。 桓容倒没太过心急。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不是专业人才,总归要下边的人摸索,急没多大用处,反而会造成反效果。能去除大部分杂质,让甜味变得纯净,灰点就灰点吧,反正大部分人吃的盐都是灰的,何必着急上火。 制糖作坊扩大之后,石劭提醒他,以幽州目前的实力,不可能独吞这笔财富,必须找人合作。 琅琊王氏有意盐市,但势力难出建康,暂时不做考虑。 收到谢玄来信,桓容曾一度考虑陈郡谢氏,很快又打消念头。以陈郡谢氏的立场,加上江左风流宰相对晋室的态度,除非对方改弦易辙,要不然,这个盟约不能结,结下也不会牢靠。 小士族和吴姓不能选,选了是给自己找麻烦。 思来想去没有着落,桓容有些上火。 最终是贾秉提议,何不同桓大司马做这笔生意。 桓容当场愣住,以为贾舍人在开玩笑。 贾秉态度严肃,半点没有说笑的意思。见桓容不明白,干脆从多方面进行分析,列举缘由。更提议,最好将郗刺使也列入名单。 “天下是为棋盘,世间人皆可为棋子。明公今非昔比,当为执棋之人。” “友人尚需底线,敌人大可利用。” “天下之大,不局一南北之地。财帛动人,如此暴利,神仙亦会动心。” “多方势力联合,牵一发而动全身。线头掌于明公手中,他日生出龃龉,旁人伤筋动骨,明公可保无虞。更可坐收渔翁之利。” “再者,益州刺使同大司马不睦,与郗刺使亦有嫌隙,早晚会被拉下官位。明公无需多费心思,倒是宁州刺使有才有谋,极会做人,不妨加以拉拢。” “明公且看,不出数日,朝中定将生变。届时,明公可暗中笼络各方,有财路为盾,短期之内,幽州自能安然激流之外。” 长期? 那时羽翼丰满,谁来都不惧! 桓容被贾秉说服了。 事实上,听过贾舍人的分析,他既有激动又有恐惧。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