琊王府不远。 得知桓大司马率百官迎接新帝,南康公主仅是点点头,未做出任何吩咐。随意挥退健仆,将盐渎送来的新绢放到一边,取下发间的一枚金钗,轻轻摇了摇。听着彩宝相击的悦耳之声,不由得笑出声音。 “那老奴可算是称心如意了。瓜儿那里怕会更不太平。” “阿姊?” 南康公主侧身靠在榻边,笑道:“听说袁真留下不少好东西,仆兵均是善战之辈。如今袁峰留在盱眙,袁氏那边跳脚,人照样接不回来。为这,估计那老奴也不会甘心。” 李夫人展开两块绢布,放在一起比对颜色,柔声道:“听闻袁峰甚是早慧。” “何止。从幽州传回的消息看,瓜儿没少费心思。我倒是想当面见见,看看袁真的孙子到底像不像他。” 至于袁瑾,已经是士族中的笑话,压根提都不用提。 南康公主转过身,挑出一匹流云花纹的彩绢,道:“这匹花色尚好,阿妹可做件新袄。” 李夫人脸颊微红,将绢布比在肩头,长睫微垂,愈发显得人比花娇。 “阿姊以为好?” “好。” “那我就做,穿给阿姊看。”顿了顿,李夫人故意道,“可惜没有相配的首饰。” 南康公主笑了,知晓对方是刻意逗趣,口中仍道:“阿妹不喜蔽髻,可新制两套彩宝首饰。瓜儿来信说,盐渎的匠人又有了新花样,无妨派人到坊中银楼看看。” 李夫人笑着颔首,选出合心的绢布,挥手让婢仆退下,亲自调制一盏蜜水,送到南康公主面前。 “阿姊,夫主昨日派人去了府内。” “怎么说?” “说是要接走马氏和慕容氏留在府内的人。” “她们的人?”南康公主蹙眉,“她们哪来的人?” 李夫人只是笑,眉眼弯弯,娇媚异常。 斟酌两秒,南康公主隐约猜到原因,当即肃然神情,“阿妹,送香料的人都处置干净了?” “阿姊放心,夫主查不到。”李夫人轻声道。 “那香不过是个引子。查到最后,反会查到天师道的丹药上去。再者,前岁夫主见了一个比丘尼,从她手里得了一样‘好’东西,长期服用照样会损伤元气。” “话虽这样说,但不可不防。” “我知。”李夫人凑近南康公主,红唇微启,吐气如兰,“阿姊,香是好香,任谁都查不出错来。单看怎么用,会否几味合在一起。” 两人正说话,又有健仆来报,言大司马率百官三请,琅琊王府终于打开大门。 “比我想得快。”南康公主冷笑一声,“看来,我那叔父也有几分等不及了。” 李夫人没有出声,执起放在一旁的金钗,理顺镶嵌彩宝的流苏,重新瓒回南康公主的鬓发之间。 流苏轻轻摇曳,晕出炫目的色泽。 看着那一团彩光,李夫人眸光微闪,缓缓的笑了。 “阿姊,这样才好。” “阿妹说什么?” “如果琅琊王真是完人,对权力无半分企图,事事任由大司马摆布,阿姊才该担心。” “……也对。” 明白李夫人话中所指,南康公主舒展眉心,突然有些期待即将开场的好戏。 与此同时,琅琊王府正门大开,司马昱头戴平巾帻,身着素色单衣,冷风中不披大氅,不着蓑衣,独自行出王府,拜受玉玺,泪湿双颊,呜咽不止。 “陛下,废帝已去,延续皇统,承续宗庙社稷为重!” 司马昱不说话,只是面东而哭。 桓大司马同样眼含泪光,将一个“为国为民,心忧天下”的忠臣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知内情的人见到眼前一幕,必定会心生感动。 在场文武则不然。 面上陪着一起感动,口中高呼“宗庙社稷”,心下只剩“呵呵”二字。 就这样,司马昱含着眼泪,手捧玉玺,登上金辂,由百官迎入宫城。 百姓夹道拜迎,口称“万岁”。 入台城之后,司马昱换下单衣,改着帝服,上玄下赤,腰佩金玉带,侧悬宝剑,头戴十二旒冕,在乐声中升殿受朝,当殿发下旨意,改明年为咸安元年,大赦天下。 对桓温一心期盼,谢安等人担忧不已的九锡之礼,自始至终提也未提。 郁闷的不只是桓大司马。 褚太后似被彻底遗忘,直到朝会结束,群臣拜礼退出,新帝径直去了内殿,既未亲自到长乐宫走个过场,亦未派人去解释一番,做做面子。 华灯初上,褚太后独自坐在殿中,室内燃着火盆,周身却越来越凉,一直冷到骨子里。 桓大司马不过是一时心塞,只要手握军权,桓氏屹立不倒,就不担心司马昱会跳出掌心,过河拆桥。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