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婢仆备好蒲团矮榻。 接近上游处建有一处亭台,回廊跨过水流,连接一座竹桥。亭子四周设有纱屏,应是女郎们所在。 谢玄等人下车,立刻有婢仆迎上前来。 早到的郎君们反而未动,有性情不羁的,更是斜靠在溪岸边,敞开大衫,举杯遥对。 在场九成以上是生面孔,却不妨碍桓容大睁双眼,眸光发亮。 难怪后世言魏晋风流,眼前这些士族郎君,无论壮年不惑还是而立之年,甭管弱冠还是舞象,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帅!伤天害理的帅! 即便是坐在溪岸边向他飞眼刀的庾攸之,长相同样不赖。 不过…… 桓容目光移动,落在一个独立柳下,着玄色深衣的身影上。 身材修长,乌发如缎,肌肤似玉。 看不清长相,只观通身的气质,和在场诸人有天壤之别。 比起风流的士族郎君,他更像桓容记忆中的桓大司马,浑身杀伐之气,活脱脱的古代军人。 第九章 上巳节二 桓容心下好奇,却没有机会问得此人身份,已被请到竹桥对岸。 乐声再起,带着朴拙的古韵。 忽有一阵香风吹来,耳边流入环佩叮当之声。 数十名身着大袖儒衣,腰束绢带,头梳高髻的美婢从亭后鱼贯而出。行动间,裙摆如水波摇曳。 碧玉年华的美人逐一走到竹桥上,倩影倒映在水中,仿佛云端下来的仙子。人未过桥,歌声已融入春风,引来声声赞叹。 “难为谢兄的好心思!” 桓容眨眨眼,这是谢玄安排的? “自然。”王献之笑道,“谢公放情东山,豢养歌妓天下知名。容弟岂能不知?” 桓容扯扯嘴角,胡乱点了点头。 两晋名士放浪不羁,与众不同。 有爱好在宾客面前玩天体的刘伶,也有鼓琴“与豕同饮”的阮咸,这两位都属竹林七贤。相比之下,谢安养美人顶多算是随身卡拉ok,发挥点唱机功能,实在算不上什么。 行到竹桥末端,美女左右分开,引诸位郎君入两岸席位。其后跪坐矮榻旁,为众人斟酒奉筷。 另有美婢步入亭中,展开立屏风,以便宴席中途为士族女郎传送字文、吟诵诗句。 待众人落座,十余名乐人行出。 乐人多为男子,头戴方山冠,怀抱四弦阮及筝、笙等乐器,至席间空地落座。 乐声起时,数名身着汉时舞衣,纤巧婀娜的女子飞旋而出。 皓腕似雪,轻柔交错于发顶;腰肢款摆,时而大幅弯折,如弱柳扶风。 女子足下踩着弦声,旋转之间,彩裙似流云飞散。 “汉时戚夫人擅翘袖折腰之舞,此间舞者虽不比戚姬绝艳,倒也有几分楚舞的风采。” 桓容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张陌生面孔。 和在场多数人一样,身着大袖长衫,发未束起,随意披在背后,显得潇洒不羁。面容俊美,尤其一双桃花眼生得格外惑人。 只不过…… 桓容扫过说话之人,又转向对岸的庾攸之。一眼看去,两人有三四分相似。 “容弟不认得我?” 桓容有些愣。 他只背下族谱姓名,初步理清建康氏族门阀间的关系。这位不报出姓甚名谁,只凭一张脸,当真不晓得彼此是什么亲戚关系。 “这名郎君乃是东阳太守之子,郎君从姊之夫。” 阿谷小声在身后提醒,桓容立时恍然。眼前这位就是庾宣,他的堂姐夫。 按照时下的称呼习惯,为表示礼貌,要么称“从姊夫”,要么称“同堂姊夫”,“堂姐夫”这词还没出现。 桓容侧身拱手,庾宣笑着摇头。 “上巳节实为欢庆之日,容弟无需拘礼。” 庾宣斜靠在榻边,婢女无需吩咐,素手执起酒勺,从樽中舀出美酒,缓缓将酒器注满。 “容弟可唤我字。” 饮下满觞,庾宣倒扣酒杯,单手撑着下巴,桃花眼微微眯起。无意之间,指腹擦过婢女的手背,引得婢女红霞满面,目含春波。 桓容嘴角抖了抖。 这位明显有点喝高了,还是含糊些,少说几句为好。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听闻庾希和庾友兄弟不和,但总归是亲兄弟,属于一家子。自己和庾宣只是姻亲,后者的老丈人和桓大司马也有心结,算来算去,两人的关系未必“友善”。 “容弟多虑。” 庾宣似能知道桓容所想,扫对岸两眼,坦然道:“我那从兄是叔父独子,常得伯父庇护,碌碌无才却张狂妄行,数次惹来是非。家君几度劝导叔父,均是白费口舌。” 桓容正拿起一枚沙果,闻听此言,手顿在中途。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