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不出后院。质子夫人能出席的场合也甚少露面,想是为避免与大房夫人积怨。 因为这个缘故,仪梁城中见过她面貌的外人极少,只听说是“身娇貌美,性情柔嘉”。 有此前情,就算容颜未腐,外人也很难从乱葬岗上寻对人。 还求告无门,无处能帮她伸冤。 这口恶气实在憋屈。但二人总不能私自去将那薛公子剁了帮她报仇,也就只能憋着闷肝火了。 “就这么没了。被人当笑话议论数月后,再无几人能记起世间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卫令悦以绢拭泪,“女子苦如斯者不独她,也不会至她为止。” “女子要想不苦,需得活成‘人’。”岁行云双臂交叠,俯身趴在雅阁栏杆上,怔怔望着场中棋盘上激战中的棋子们。 这已是今日最后一场。 前两场她都凭上辈子丰富的实战经验成功押对胜方,带着卫令悦一道赢了不少,这场看起来也不会输。 可她非但无法欢喜开怀,胸中郁气反倒更重。 “是啊。可生就了这女儿躯,要如何才能活成‘人’?”卫令悦也以同样姿态与她抵肩,困惑感慨。 “我常想起小时。依稀记得也曾有那么几年光阴,我与兄长、弟弟们差不太多,长辈还会夸我伶俐出众、胆气过人。后来也不知怎的,我慢慢就比不上他们了。我不明白究竟从何时开始比不上的。” 岁行云偏头看了她一眼:“悦姐,你屏城卫氏这般大族,定有族学家塾吧?” “自是有的,”卫令悦不明她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但还是耐心作答,“分为开蒙识字的小塾与精进学业的族学。” “男女都能进吗?”岁行云又问。 “族中姑娘也能进小塾,但不是个个都行,”卫令悦指了指自己,“就说我吧,我家由我父亲掌事,他开明些,允许我识字,我祖父生前在族中又有几分威望,这才得族中长老们首肯进了小塾的内院。” 岁行云挑眉:“内院?开蒙小塾还分开授课?内外院夫子不同?” “对,小姑娘在内院,由女夫子教导,每日授课两三个时辰,课业轻松许多。小小子们在外院,夫子皆是饱读诗书、见识广博之人,故从开蒙起就得经年累月寒窗苦读。” 所谓“族中女夫子”,无非也就是识得些字,那小姑娘们自也仅止于“识得些字”。 如此,更高一等可精进学业的族学,自然而然就与姑娘们完全无关了,去也学不明白。 “悦姐你方才说,不知何时开始比不上兄长、弟弟。不就从这时?若我没猜错,你卫氏武艺也传男不传女,可对?”岁行云涩然勾唇。 卫令悦点头,恍然大悟:“当世女子从何时起落人一头?竟自教化始。” 小小子们经年累月“寒窗苦读、闻鸡起舞”时,小姑娘们还欢喜庆幸自己课业轻松,这如何不落人后? 并非小姑娘天生怠懒、不求上进。是大人会讲,你是姑娘,自当被如珠如宝宠着护着,不必去吃那样的苦头。只需娇娇美美,长大觅得好儿郎做夫君,便能此生无忧。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香顺风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兄长、弟弟是人,我们同样也是人,为何偏就我们‘如珠如宝’?!”岁行云一语点破迷障。 “可去它祖宗的‘如珠如宝’吧。话说难听些,那就是物件。” ***** 申时日铺,古称“夕食”,天是秋香色。 岁行云回到府中,小僮迎上来道:“公子今日吩咐了提早开饭,与飞星、叶冉正吃到一半。怕是要行云自回南院开小灶啦!” “好,”岁行云没精打采地笑笑,搂了搂怀中的盒子,“可我受人之托,有事要说与飞星,怕明日忙起来忘了。劳烦你帮我唤他出来,我在饭厅外的院中等他,多谢。” 小僮忙道:“客气了。我这就去。”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