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姐儿不知道该说什么,瘦吗?她没注意到自己瘦没瘦,但娘确实是只剩了一张皮的。 “我叫你卖的镜子怎么没卖呢?”容家媳妇注意到搁在窗台上的镜子,那是她昨儿叫福姐儿去卖的。 镜子是她的梳妆镜,梳妆台已经卖了,只剩下这面镜子。 福姐儿说:“当铺不要这面镜子,叫添一号再去。” 容家媳妇面上泛起苦涩,添一号,还能添什么呢?家里除了她这把骨头,还有什么能卖的呢? 就是她要卖了自个儿,也得有人要呐。 手无力的垂落下来,她干涸的眼里已流不出泪。 良久,容家媳妇下了决心,叫福姐儿:“你去把虎子他娘请来。” 虎子娘,也就是陈三媳妇,是胡同里最泼辣不过的了,连她男人都怕她,可她心却还算良善,单她帮着福姐儿找活,容家媳妇就感谢她一辈子。 福姐儿去找陈三媳妇时,见虎子正坐在院子里哭,一面哭,一面吃着一绞麦芽糖。 福姐儿看着麦芽糖,暗自咽了咽口水,“虎子,你怎么啦?” 虎子抬起朦胧泪眼瞧了她一眼,哽咽着说:“我捉了金龟子卖与秦公馆的少爷,可……我娘把钱全拿走了。”说着,他忍不住大哭起来。 金龟子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抓到的,结果娘只给了他一绞麦芽糖,就把钱全拿走了。 陈三媳妇听到动静,出来骂道:“你个小泼皮,真是白养了,平日里给你吃香的喝辣的,不花钱?一个男娃,咋那么吝啬呢?” 虎子哭着反驳道:“我没吃香的喝辣的!” “嘿,你还学会顶嘴了!”陈三媳妇抄起扫帚,劈头盖脸揍下去,虎子嗷嗷叫着跑出去了。 陈三媳妇愤愤骂一句:“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她转过头,“福姐儿,你过来有啥事?” 福姐儿其实有点怕她,见过陈三媳妇下死手狠揍了虎子几回,陈三媳妇在她眼中就格外威严有力。 在陈三媳妇面前,福姐儿连说话声都低了些:“我娘叫我请您过去说话。” 陈三媳妇心里一咯噔,别不是不行了罢?她在围裙上擦擦手,赶忙跟着福姐儿过去了。 见着容家媳妇那一刻,她心里更是凉,这么副气色,可不就是个死人吗?她见了,都觉着凄凉了几分。 然而,容家媳妇叫她来,并不是交代后事或者托孤的。 虽然家里的东西已卖的罄尽,可还有一样东西是可以卖的,那便是这间院子。 她想活下去,带着孩子活下去,虽然院子是祖宗产业,可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祖宗骂作败家子儿了。 她到阴司里再向容家的列祖列宗赔罪罢。 渐渐的,福姐儿看到有人来看院子,她看见他们满脸挑剔,不断找茬,来来往往的人说着不同的话,为着同一个目的——压价,她茫然而无措的看着那些模模糊糊的脸,来了十几波人,她一个也没记住。 她知道,卖房子,是为了给娘治病,至于卖了房子住哪儿,她不知道。 最终这院子以三百块的价格卖给了一个生意人,这个价,是贱卖,可没奈何,人家看出她们急用钱,就是死咬着不松口。 她们从院子里搬了出来,在北城的大杂院里赁了一间屋,这一间屋,是卧房,是饭厅……连洗衣做饭,也都在这儿。 搬进大杂院后,容家媳妇请了济世堂的大夫来看病,老大夫摸了脉,叹气道:“你这病,原本花钱用些好药,再好好休养几月,是好治的,拖了一个冬,怕是难了。” 福姐儿看到她娘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了,她也不晓得怎么的,那一瞬间,眼里唰的流下,她茫茫然看着老大夫:“爷爷,我娘治不好了么?” 老大夫看着这么个小人家哭着,心里头怪不落忍的:“莫哭莫哭,治得好的。”他又叹一口气,“要舍得用好药,两月就好。” 容家媳妇微微提高声:“大夫,您开方子吧,怎么好怎么治,都听您的,万望救我一救,您瞧,这孩子还小呢。” 先前老大夫开方子,用的药不过是吊着容家媳妇一口气,他也真心想要救苦救难,可他毕竟没菩萨的本事,天底下苦难人那样多,都在血里泪里煎熬着,他便是倾家荡产,也搭救不过来。 如今容家媳妇有了卖房子得来的钱,用得起好药,老大夫就开得了好方,两剂药下去,容家媳妇面上就有了人色,不再像先前,看着跟个鬼似的。 过了俩月,她的病就渐渐好了,能在院子里走两步,只她还是不敢做活儿,花了小两百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