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很瘦,其实一个人就拎得起来,可大概是死者为重,非几个人是搬不动的。 在福姐儿眼里,那并非是什么棺材,只是四块薄木板拼成的大木匣子,四面都有缝,福姐儿很想透过缝去瞧一瞧她爹,她也真这么做了。 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福姐儿怕黑,但她想爹应当是不怕的,因为他常常去大烟馆里点烟炮儿,天都黑透了才回来。 福姐儿饿,福姐儿要把爹叫起来,让他吩咐娘去做饭,周围都乱嚷嚷的,娘哭得很恸,其他人叽叽咕咕的忙着说些她听不懂的话,竟没人注意到她。 她站在小板凳上,看见木匣子被盖上了,盖子很薄,她把盖子掀开。 棺材盖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所有人,包括福姐儿她娘都睁着一双朦胧泪眼望过来。 于是他们就都看到这女娃正要跨过棺材,到她爹身边去。 福姐儿娘——容家媳妇悲呼一声,扑过来,一把将福姐儿抱在怀里,放声大哭,比之前更哀痛了。 周围是嘈嘈杂杂的议论: “这孩子孝顺。” “是要随她爹去呢。” “真是可怜。” …… 这些话福姐儿听不太懂,只能强忍着肚子饿,让她娘抱着她哭。 都说她爹惨,可她爹现在在木匣子里睡得可香了,为什么明明是福姐儿饿着肚子,却没人说福姐儿惨呢? 容家媳妇给自己换上件白袍,可临到福姐儿,她作了难,福姐儿可没白衣裳啊,小孩子穿什么白衣裳,不经脏,难洗! 可作为她爹的唯一血脉,福姐儿不能不为她爹披麻戴孝。 穷,没钱,连身孝服也作不起! 容家媳妇没奈何,在福姐儿衣襟上镶了道白边儿,哈,红色的破棉袄,镶道白边儿,这是喜呢,还是悲呢? 所幸这棉袄脏,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也勉强可以称之为孝服了。 福姐儿牵着她娘的手,跟着她爹的棺材往城外头走,天阴惨惨的,风冷飕飕的,容家媳妇的嗓子已经哭哑了,两只眼睛肿得像两颗大糖葫芦,福姐儿想吃糖葫芦了。 两个细瘦的小子,拿着薄薄的两打纸钱,散给拦路鬼,好教她爹的魂魄走得顺顺当当,福姐儿看着这两根烧火棍儿慢慢往前挪,挪一段儿,棍子顶端就飞出几片花,像冬天的雪一样,在风中打着转儿,飘飘摇摇落下来,有趣。 昨夜方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纸钱很快被水浸湿,变成烂泥一般的东西。 福姐儿想把纸钱捡起来,落在地上,可就脏了,但她的手被娘紧紧攥着,娘还在流泪,福姐儿都好奇了,娘的眼睛里,怎么能有那么多水呢? 装着爹的木匣子被放进了一个大坑,一个高高的肥汉吸口烟,一锹一锹把土填上,土从棺材盖上滑下去,先填满了周围的缝隙,渐渐的,连盖也看不见了,最后,坟堆上插上块板儿,完事。 肥汉走到容家媳妇面前,说了几句什么,福姐儿懵懵懂懂,如梦游一般,一个字儿也没听明白。 容家媳妇抖抖索索摸出荷包,从里头摸出几张票子出来,枯瘦的鸡爪子把钱捏得很紧,他们争论了几句,肥汉不耐烦的一把将票子扯过去,拇指沾了点唾沫,细细数了几遍,摇头晃脑的走了。 福姐儿坐在门槛上,叹口气,她刚吃了个冷馍馍,没那么饿得很了,人都散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冷清得很,她娘现在没空管她。 唉,若是她爹在能让她娘记得按时洗衣做饭,福姐儿宁可家里多个天天吸大烟还打她的爹,那时候她娘虽然也是天天哭,可没像这样哭个不休啊。 容家媳妇呆呆的看着斑驳脱落的墙,眼里已没有一点活气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