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他。 清澈的瞳孔里多了些光亮。 “你考虑的是对的,看那孩子的样子就知道汪家并没如何疼爱她,如今她母亲一跑,恐怕汪家所有的怒火全都撒在她一个人身上,两岁的孩子,继续活下去都难。” “你有这份善心是值得鼓励的事,并没有做错。” “但妈她们……” “但妈她们也没有做错。” 放缓声音继续道:“她们有自己的考虑,你想过没有,汪家人一旦回来,若是拿孩子不停做要挟,我们家难不成一直跟他们闹?一个生产队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迟早也会心烦,到时候我们还能一直坚持下去吗?” “如果那孩子哪里出了问题,我们的好心可能会变成别人讨伐的借口,而且家里如今并不富裕,多养一个人也是加剧负担。” “最主要的是,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吗?” 陈玉娇抿了抿嘴,很想说自己可以,但心里却明白自己可能做不到。 就像她娘亲,平时对她和弟弟看不出什么差别,但她却知道是不一样的,就拿生病了来说,每次弟弟生病,娘亲虽然很关心,但只是吩咐那些丫鬟侍从多看着点。 但如果换做她,娘亲会又气又急,没了平时端庄清冷的样子,药必须她亲手熬的才行,觉也不睡,每次都会整整陪她一夜,直到天亮她身体恢复了才放心。 那时候虽然不太懂,但也明白自己在娘亲心里是不一样的。 俞锡臣看着她,不太明白陈妈他们怎么养得,竟把她教成了这么不谙世事的性子,似乎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 说句实在话,他其实不太想让她知道那些不好事,这种近乎有些单纯的性子挺好的,简单又快乐。 但又怕她以后会吃更多的亏。 想了想还是道:“就拿我自己的例子来说吧。” 陈玉娇忍不住看他,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俞锡臣笑了笑,渐渐压低了声音道:“我爷爷家里世代从商,但我父亲不喜欢,他喜欢读书,还去国外留了学,大学毕业回来后就开始从事文学研究,和我母亲是自由恋爱,两个人都在学校里教书,平时有空就喜欢互相讨论,有时候各自不服气还容易吵架。” “我外公还经常说,他祖上一家子都是泥腿子,没想到有天还和读书人搅和到一起去了,真是歹竹出好笋。” 说到这里俞锡臣忍不住笑了。 陈玉娇听了也抿嘴笑。 觉得他外公挺有意思的。 但俞锡臣却看着她渐渐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还慢慢带上了一丝沉重,“但后来却出了事,我父母的那些学生仿佛突然间变了副面孔,举报、列出各种罪状,说他们是……” 那些话他说不出口,沉默了一下,“甚至还带着一群学生跑到我们家里又打又砸,将我父母绑起来在学校里,在街道上游、行,身上挂着牌子……跪在所有人面前……”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哽咽了下,“那些都是我父母的学生,有的家境不好,我母亲会经常喊他们到家里来吃饭,衣服破了,也会让他们送过来帮忙缝补,学业上不懂的,我父亲会熬夜给他们准备更多的资料……” 很多都是熟脸孔,以往淳朴腼腆的模样却转身就变成一张张丑恶狰狞的嘴脸。 “……” 陈玉娇听了不做声,怎么都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过往。 她平时听陈妈说的那些事就以为很过分了,没想到他也经历了这些。 俞锡臣转过头看着她笑,“你经历的少,不明白这世上有很多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我,而是想让你明白,人心险恶这四个字并不是虚幻的。” 那段日子简直跟地狱一样,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最怕的就是又有人来闹,原本温暖祥和的家变得面目全非、冰冷阴暗,父母也日渐消沉,隔壁的夫妻俩因受不了折磨半夜上吊自杀,还有人装疯卖傻…… “妈她们不是不想帮助那孩子,只是以我们如今的情况和能力还不足以去支撑我们的善心。” 陈玉娇看着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最后将头靠在他身上,伸出手轻轻抱住他。 “我知道。” 其实在陈大嫂她们反对时,她心里虽然明白她们所想,但还是想将那孩子留下来,总觉得如果她不要的话这孩子就没人要了。 就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侠女,如果不出手劫富济贫,那些可怜人就要倒大霉了。 可俞锡臣的这番话,让她对这朝代、对自己如今的情形有了更深的理解。 “可……那孩子怎么办啊?” 直接将人送回去好像又不大好。 俞锡臣皱了皱眉,“我来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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