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他几乎有些怀疑,这就是个寻常人家困于灶间的小妇人,为即将回家的丈夫洗手煮羹汤。 甚至不慌不乱,把控节奏,收拾好两锅一壶,打算把三个菜同时进行。 处理食材的间隙,卓青复又抬头,冲他淡淡一笑:“我知道,待会儿塞好肉,大火焖好收汁……这些都是湖州的家常菜,我当年做的不少,你们就别操心了,今天给自己放个假。” 说话间,这头先把肉腌,仔仔细细塞进面筋;那头,复又把排骨焯水洗净,和冬瓜同煮;最后拌匀鸡蛋,银鱼下锅。 就连鸡蛋热油下锅时炸开的星点油水,也没把她逼退半步,倒是饭菜香气逐渐蔓开。 再过十来分钟,起先还不住试图从旁指导的小李,也逐渐没了声音。 只和旁边的同事对了个眼神,两两疑惑:太太什么时候学的做饭?瞧着……还挺有那么个意思的。 哪怕卓青从始至终,在他们眼中,都只有如悬挂在高空、盈盈俯视人间的一轮满月。 可年轻而好奇心旺盛的年纪,站的最近的厨师小李,目睹她那不急不缓布置好一顿菜饭的全过程,也难免有短暂的一瞬恍惚。 后来和朋友们聊天中谈起,只感叹,原来纪家太太的矜贵娴静,但凡缓了棱角、平了清高,也不过甘心为了丈夫跻身灶台间,素面朝天,笑意温柔——实在让人很羡慕。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太太,”他说着,和身旁友人碰杯,“平时她也会笑,也对我们很好,可她好像一直都跟人隔着很远的距离,你能看的见,就是走不过去。但那天我站在她边上看着吧,就感觉,她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妻子,当然了,长得很漂亮的那种,当时我就想,结婚真好啊。” 朋友笑他:“有这么玄乎吗?” “哈哈哈,说不太清楚,就是印象特别深刻。” 醉意渐浓,年过而立的厨师,慢吞吞撑住下巴发愣。 末了,却轻轻感慨一句:“可惜也就那么几次,后来,到我辞职离开纪家,都再也没看过太太下厨了。” “想什么呢?她干嘛要天天做饭,请你们来当摆设啊?”另一边的女性朋友起哄:“天天洗手被烟熏,还不成黄脸婆?富家太太嘛,每天好好保养做美容就行咯。” 小李闻声,只附和着笑笑,两杯酒下肚,不再搭腔。 倒是醉意朦胧间,又有些郁卒地想:跟他们说也说不明白的,太太那天做饭的时候,明明就是真的很开心啊。 比他在的那两年间,任何时候都开心。 谁能相信,从前别人都说,太太不怎么爱四少,当年是四少横刀夺爱,把太太从姜家媳妇变成了纪家媳妇,两人这才闹了很久矛盾——他也曾经这么笃定的认为。 可作为一个厨师,柴米油盐酱醋茶之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那点微妙至深的爱怜,又怎么骗得了人呢? 他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只可惜,越是相信那样的太太,真的活在那副提线木偶般的躯壳里,就难免越是惋惜。 “太太离开老宅之后……” 他咕咕哝哝,傻笑着,说着醉话:“四少再也没有在家吃过饭,我们也失业啦,真是的。” = 这天傍晚,纪司予回到老宅时,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指向六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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