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豆心里也不由得感慨,如果不是有徐娘子这样一个殚心竭虑的母亲,恐怕就本尊这种体质,早就不在人世了。她伸头从窗户里向徐娘子作别,徐娘子急忙叫她把头缩回去,怕她着风。 清水观所在的小明山离城只有数里,进山时一行人下车换马。 初时路也算是平坦,但越往山里走,地势越是险峻。并且大路也渐渐没了,只剩下不是熟悉地貌的人绝找不着的小径。后来马也不太好使,骑一段走一段,汤豆脚上都打起血泡来,宋嫫嫫心痛得不得了,一路都红着眼眶,叨叨着“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啊。” 几次要来背,汤豆肯定不答应“你这样大的年纪。哪有叫你背我的道理,再说也只是水泡而已,消下去就没事了。哪里就这么娇气呢?” 宋嫫也只能算了。 一天走下来,才走到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 入夜,一众人在无为和小道士的引导下,找到山里供猎人短居的木屋来休息。 就这样走了三天,第四天夜里却不像以前那么太平了。 汤豆被屋外的声音吵醒了好几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外面打架,纷乱的影子投在窗上,马被惊得胡乱嘶鸣,家将们一早就醒了,只是警觉地在外间静坐,注意着外面的响动。还好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第二天大家起来一看,外面有一片昨天还好好的树被什么撞断了,地上还有血迹。但系在外面的马却没有受伤,只有一匹,竟然活活地吓死了。 无为并不觉得奇怪,说是山里的野兽争地盘打架闹的:“有些灵性,是不会伤及其它的。再说它们也知道是我在这里。” 宋嫫觉得惊奇“它们还认得人的吗?” 无为说:“这一片已经是小明山深处,没有村舍。这里的畜牲大多认得观里的人。它们有什么纠葛,有时候还要到观里去评理的。师父得要给它们主持公道。我们自哪一辈起,观主就是身负着这样的责任。” 他身边的小道士说到这个也得意起来“日前师父进出山去了,它们每日都来看师父回来了没有。等师父回来,可忙了好几天,全是给它们来断案。什么两个熊母抢一个熊仔的之类。” 春夏觉得有趣,问:“那判给谁?” “它们自己都分不清是谁的,师父怎么能知道。只好两边一起照顾。” “那它们听吗?” 小道士肃声说:“不找也就罢了。但既然来找师父,那师父说了,它们就得听。这是山里的规矩。几百年来,向来如此。” “它们怎么能听得懂人话呢?”春夏不解。 小道士说“观里用的颂言它们是都懂的。” 汤豆觉得颂言也就是指庞郎人的文字和语言。 正说着,队伍里的人远远就看到一只大白鹿站在小径上,静静看着这队队伍。 它高大而白洁,头上的角优美而壮丽,晨光落在身上,圣洁得不像凡间会有的。整队人都不由得停下来,也不敢说话惊扰它。 它向前走了几步,似乎在端详每个人,它身后有几个小脑袋从草丛里探出头,也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这些陌生人,有一只想挤出来,但被自己的兄弟姐妹用头别到后面去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小道士的话,大鹿目光最后落定在无为和小道士身上。 无为说了一句什么,用的大约就是所谓的‘颂言’,大鹿微微垂角颔首像是回应,之后便转身带着自小鹿们钻回深草中离开了。 汤豆悄悄地结印看清,大鹿身上都蜷缩着庞郎人没有错,但小鹿身上却全都是人的意识体寄生着。 对方似乎对她的视线有所察觉,猛然停下来,回头看向她。见到到她被自己的动作惊到的样子,甚至还有些促狭地原地跺了跺前足。才又示意瞪着汤豆的小鹿上快跟自己,转身慢悠悠地走。 在鹿完全消失在草丛中之后,大家才算是松了口气,也因此对无为和小道士格外的尊敬起来,大约觉得,能与这些似仙兽一样有灵性的动物交流,是十分了不得的。 春夏好激动,问“你同它说了什么?” 无为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就是打个招呼。既然路上遇见了,要是当做看不见它走自己的路,未免也太失礼了些。” 宋嫫也不由得感叹:“它看上去像是很长寿。”鹿角已经长得非常惊人。 无为说:“听师父说,在师父刚入山的时候,就见过它了。观里的册子上,自太师父起,就有这只鹿的记载,确实是年纪已经不小。师父说,山里的生灵要比外面的长寿一些,但以它的年龄计算,估计也快了吧。今日见它,已不如月前健壮。消瘦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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