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折扇纶巾,出军阵,只身来到石首城下,劝降马怀远。 连日厮杀,马怀远也有伤在身,他立于城头,俯观城下,身如磐石纹丝不动,语气也平淡得很:“阁下因何事而来?” 周宗在城下向马怀远拱手为礼,微笑道:“在下为将军、为复州军而来。将军以不过三千将士,抵挡我万余精锐七日不败,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世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复州军将士死伤近半,仍奋勇拼杀,战阵未乱,疲态不显,可谓勇武,世之精锐,莫过于此。你我虽各为其主,在下仍旧甚是敬佩。” 开门先夸赞对方一番,以此消减对方戒心,拉近些许关系。 马怀远不为所动,淡漠道:“杨吴之地,本我大唐疆土,尔等割据自立,不遵朝廷法令,是为不忠;而今未通战书,突起刀兵,攻我辖地,杀我军民,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之辈,本将羞与为伍,尔之敬佩,吾之耻也!” 一席话,不仅对方打回原形,更是抹黑了不少。 周宗微微怔然,先前只见马怀远作战得力,不曾想竟也这般口齿伶俐,着实出人意料,当下笑容不减,继续道:“将军何须如此大义凛然?唐室亡于朱全忠,乃世人亲见,李嗣源本为晋臣,承位于李亚子,缘何能以朝廷正统自居!当今大争之世,天下逐鹿,胜则为王,将军如抱此迂腐之念,岂不让天下笑?” “今我杨吴精锐大军万余,攻伐尔城,旦夕可下,不过怜惜将军之才,众将士英勇,不忍加害,故愿共图大计,同享尊荣!倘若将军执迷不悟,不顾将士性命,在下不妨告之将军,我吴国后续大军十万,已过鄂州,不日即抵石首,届时休说将军英明不保,只怕这百战余生的数千将士,也将成为孤魂野鬼。若果真如此,世人不会称颂将军贤能,只会嗤笑将军冥顽不灵,害人害己啊!” 周宗此言一罢,吴军在将校带领下一阵高呼,士气大涨,而城头复州军将士,神色为之一暗。 马怀远冷笑不迭,睥睨周宗道:“阁下之言,贻笑大方!且不说陛下乃太宗之子蜀王之后,继承大唐正统顺理成章,就说当今之世,天下谁人不知,我大唐国盛军强,雄踞中原而俯观天下,廓清宇内只是早晚之事。反观你杨吴,以区区一隅之地,夜郎自大,竟妄想与我大唐交战,此举与蚍蜉撼大树何异?今日尔等窃据高位,沾沾自喜,岂不知,明日便会身死道消,青史上尔等也不过乱臣贼子!” “如今我大唐秦王殿下,俘高季兴,陈兵江陵,而荆州畏之不敢有分毫异动,房州、襄州并及百万王师,须臾及至,届时休说尔等万余败卒,便是倾杨吴之地,民不过五百万,我王师席卷尔境,如秋风扫落叶也!阁下倘若不信,只管放手再战,我复州军虽不敢自称大唐精锐,却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儿郎,皆有为大唐脊梁之心,我等能败你七日,便能败你十日、百日!” 马小刀适时抽刀高呼:“大唐威武,复州军威武!” 城头复州军将士齐声大呼,一扫黯然之色,斗志不停攀升。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阵口舌之争,最终周宗未能讨到半分便宜,收了折扇,掩面败下阵来。 马怀远看着周宗退下,嗤笑一声,“鼠辈连城池都不敢入,也妄想劝降本将,动摇我军心?真是不知所谓!” 复州军皆奋然高呼,士气昂扬。 少顷,吴军再战,因周宗偷鸡不成蚀把米,柴再用为激励士气,不得不拖着老迈之躯,亲自奋战前线。 这一阵,战至夕阳西下。 …… 吴军收兵时,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城头,像是怜惜这座在天崩地裂中顽强屹立不倒的小城一样,给满城血火覆上一层暖色。 快要脱力的马怀远驻刀城头,虽甲胄不全,满身伤痕,鲜血盖面,面对蚁群一般退却的吴军,犹自放声畅怀大笑。 笑声豪迈而悲壮,在夕阳下又带有一丝苍凉之色。 正是:血战残躯傲城头,金光加身笑敌酋。 又谓之:守得片欧问谁在,不折黄旗怀远志。 笑罢,马怀远转顾城头,歪歪斜斜的将士握着兵刃,相互搀扶,倒在血泊中的将士咬牙呻吟,复州军将士成群结队,在各自将校呼喝下,抓紧了每时每刻时间处理战场。他收了刀,不及包扎自身伤口,赶去帮助伤卒。 看到马小刀还活得很完整,马怀远心头不自觉一松,“周小全可醒了?” 马小刀正取下头盔往外清理血水,闻言咧嘴开心地笑道:“醒了,放心,死不了,嚷着要上城头,自然没让——他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在那干嚎呢!” 在马小刀身旁停住脚,马怀远环顾四周,面容肃然道:“伤亡太大,至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