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荣锐上了小学,郑菲开始考虑儿子的教育问题,于是向几所高校递了申请,打算稳定下来带带学生。六月末,东非一个医疗机构忽然发来邀请,说几年前她跟进过的一个项目有了突破性进展,请她参与新一期的实地勘察。 这个项目郑菲当初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骤然出现新进展,她自然非常激动,当即向上级申请出国考察,一方面是为了悬而未决的项目,一方面也算是给自己的科研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七月初,郑菲踏上了飞往东非的旅程,半个月后,考察团所在的地区突发小规模暴动,成员分批撤退,又过了一周,噩耗传来,郑菲和同行的五名医生一同遇难,被武装分子杀害在一处山坳里。 “当时我正在执行一项绝密任务。”荣思寰咂了一口酒,道,“我潜伏的观测点,离小组遇害的地点非常近。那天晚上我躺在一棵大树上,戴着夜视镜,隐约看到南方出现了一颗求救信号弹……但我没有赶过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那天我一直心存侥幸,告诉自己看错了,或者那信号弹不是他妈妈发的——就在前一天,安全区还接收了一批那个考察团的幸存者,他们说团队所有人都在往鲸湖方向撤退,而信号弹升起的地方是山区,和鲸湖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可是,没有侥幸。等我完成任务,回到安全区的时候,死亡通知已经发到我上级那儿了。” 荣思寰干了一杯酒,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所有人都对我说,这件事是意外,我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那颗信号弹是我老婆发的,明明考察团所有人都往鲸湖方向撤了,谁也没想到他们的小队会往相反的方向跑……后来连我自己都相信了,这一切只是巧合,是命运……直到那一天,我儿子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说,爸爸,如果你知道那是妈妈,知道是她临死前发的信号弹,你会去救她吗?” 荣思寰摩挲着酒杯边沿,良久,道:“那天是下葬的日子,天气特别热,太阳像是要把人给烤化了。但荣锐坚持穿正装,雪白的衬衫,黑色的小西装,小脸一片冰冷,一滴汗都没有。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那么冷……我说,不会。” “我骗不了我自己了,我不会,因为我是个军人。”荣思寰抹了把脸,说,“我这个儿子,才七岁,就把人心给看透了。” 萧肃心中震撼,不知道七岁的荣锐经过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才问出了这么诛心的问题。 这孩子,从小就黑白分明,聪明得过分。 萧肃给荣思寰斟上酒,跟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荣思寰关心地问:“你这么喝酒,不要紧吗?” 萧肃摇头,把两个杯子满上,给荣思寰夹了一筷子凉拌香椿芽。荣思寰照旧叩了叩桌子表示感谢,接着道:“从哪个时候开始,我们父子俩就不对付了。一开始他年纪还小,对我算是虚与委蛇吧,面子上还能照顾照顾,等十四岁破格录入公安大学特训班,彻底脱出我的掌控,就连‘爸爸’也不叫了,每年除了给他妈妈扫墓,基本不跟我打照面。” 萧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只能给他继续布菜,勉强弥补一下。 “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给我送年礼,是因为你,第一次跟我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是为了你,第一次拿我给他存的钱,还是为了你。”荣思寰吃了两口菜,干了半杯酒,叹气,“要说我心里没有一点儿不乐意,那是假的,哪个作父亲的不希望儿子正经找个姑娘,结婚生子,和和美美白头到老?可是……可是我的儿子我清楚,荣锐从小没妈妈,他一直渴望有个人,能像他妈妈一样,又聪明,又骄傲,又温柔……萧老师,你的出现,就像是把他的梦想实体化了,除了性别,没有一样不完美。” 萧肃哑然,荣思寰唉了一声,说:“其实他一开始也是犹豫过的,去年五月份回国休养那几个月,他一直调查你,一方面是因为工作需要,一方面也是出于私心。那一段他思想斗争很厉害,连他们老孙都看出来了,偷偷跟我说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