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楼想女孩儿的声音真的很安静,平平板板的,没有起伏,也没有一点安慰人的模样……果然是个木头洋娃娃。 是他的。洋娃娃。 秦楼撑着被子慢慢起身。高烧让他思绪不清,意识昏沉。而窗外渐近的闷雷,就好像从那片梦魇的地狱里伸出来的一只只手,要把他拉进那片只有痛苦和折磨的黑暗里面。 它们会把他撕得粉碎。 他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多年,却一次都没逃过那个梦魇。 秦楼想挣扎而无力挣扎,他感觉耳边要把他逼疯的魔鬼嘶哑发笑的低语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上来——秦楼猛地伸出手,握住了站在床边的女孩儿的手。 他把她攥得那么紧,声音从咬牙切齿的痛苦里挤出来—— “你来干吗?” ……救救我。 “你有什么用?” ……救救我。 “你就算来了能做什么!” ……求你救救我。 一声惊雷骤响。 瞬间劈开了漆黑的夜空。 少年的身影陡然僵住,余下的声音消失。 ……来了。 他听得到那个魔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它拖在地上的铁棍叮叮嗒嗒地敲出细碎的声音,它挟裹着阴冷潮湿的惊雷和雨的味道,它身后那些嘶哑咆哮癫狂的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要撕碎他住进他的身体。 黑暗里少年挣扎的颤栗停住,嘴角无声地扬起—— “唰。” “……!” 少年呼吸一滞。 女孩儿的手从他掌心挣了出来,像是要离开——秦楼回过神慌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到黑暗里想再去把他唯一的温度拉回来——然后他的耳朵被轻轻捂住。 身下的床一陷,女孩儿跪立在床边,捂着他的耳朵把他抱进怀。 秦楼愣住了。 凑上来的女孩儿柔软微卷的长发里有很淡的花香味。 是哪一种?玫瑰,雏菊,茉莉,还是紫罗兰……秦楼分辨不出来,只觉得很好闻。让人很心安。 他几乎被撕碎吞没的理智慢慢回来。 在再次响起的惊雷声前,他先听见的是近在咫尺的女孩儿的心跳。刺猬竖起来的坚硬的刺、长满了流脓的疮疤和厚茧的心都被那双小手捂住了,慢慢柔软下来。 那些要把他逼疯的声音开始淡去。 只有她的心跳越来越清晰。 从他记忆的地狱里走出来的嘶声笑着的魔鬼,被他的洋娃娃拦在了门外。 她说。 “我在。” 第7章 2004年夏末最后一场暴雨,那是秦楼人生里第一个没有发疯的雷雨夜。 从记忆的梦魇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在他的窗前不甘地嘶吼和徘徊,一次次想要再次把他拽进那个绝望和恐惧的深渊,然而每一次都有另一个声音挡在他的耳边—— 那个声音说,“我在。” 秦楼也数不清那一晚宋书说了多少遍,大概比她之前说过的话加起来都要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那也是他第一场没有噩梦纠缠的安眠,他的梦里出现了别的地方——不再是那个废弃破旧的后院、不再是那些黝黑的吃人的金属桶、不再是那群挥舞着铁棍敲打在他身上的长着孩子面容的魔鬼、不再是他撕碎一切包括自己也没办法逃出来的雷雨夜的噩梦。 他第一次梦见了孤儿院的前门外,那里有一片柔软的草坪。他躺在上面,阳光抚慰过他身上每一寸灼痛的伤口,暖洋洋的光抱着他。 尽管身上的伤很疼,尽管稍一动就会扯破伤口淌下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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