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说罢,身影一晃,已朝着树林的方向发足奔去了。 何不公:“……” *** 夜风幽然,从片片紧挨着的树叶上轻轻擦过,莫三刀抱着一坛神仙醉,走在窸窸窣窣的风声底下,循着酒香寻了片刻,便看到了那个人。 今夜的月亮很大,光却很冷,惨白惨白地铺在他脸上,照得他被酒气熏蒸的脸格外地红。莫三刀定定神,大喇喇地走至他身边,屈起左腿一屁股坐下:“何不公的酒钱都是算在诊金里的,一坛一金,你到时候开得起么?” 白彦坐在树下,又捧起酒坛喝了一口,目光颓废地投在虚空里,不发一言。 莫三刀看看他,继而收回目光,打开了自己的酒坛。 “我要当武林盟主了,你知道吗?”莫三刀喝了一口,果然是金浆玉液,绵而不腻,劲而不辣,直教人神清气爽。 “张靖山和了缘硬要我当的。”莫三刀咂咂嘴,缓缓道,“那天他们凶神恶煞地杀进摘星台来,吵着嚷着要我跟花梦给个解释。我们骗他们说,合欢宫的姑娘全都死了,这门派已经彻底没了,他们不甘心,怕花云鹤趁机反悔,不肯再让出盟主之位,便硬把灭掉合欢宫的功劳扣给我,要我先替他们把那盟主的位子端着。” 大大的月亮升在丛丛枝杪尽头,莫三刀又喝了一口酒。 “花梦说,当时我若不答应的话,他们估计会就地将我们杀了。我不太信,武当、峨眉再怎么说也是万人敬仰的名门正派,就算野心大,也不至于行这种卑鄙之事吧?你知道花梦是怎么回答我的吗?”莫三刀望着那轮被层层枝杪割裂的月亮,“她说,我心太善了……你知道,这话还有谁对我说过吗?” 莫三刀低低道:“我师父啊……” 半年以前,在萧山顶上,莫三刀问阮岑如何真正地练成“归藏三刀”,阮岑没头没尾地说:“你心太善了。” 莫三刀不懂:“你说,他俩于我而言,分明水火难容的两个人,怎么会对我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呢?” 夜风骤起,把两人头顶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把两人地上的影子吹得无声乱晃,白彦靠在树上,直着眼睛。他不再喝酒,却也依旧不曾开口。 莫三刀嘿然轻笑:“对哦,我忘了,你还不知道她爹跟我师父之间有大仇。” 他于是娓娓道来,从遥远的剑鬼说起,从鬼婆婆说起,从十八年前,那对在元宵夜被掳走的双生子说起。 他说,自己第一次对花梦上心,是因为她全心全意地找她丢失的哥哥。他说,他那时候,挺羡慕她那个哥哥的,羡慕那个哥哥有人寻,有人念,有人时时刻刻地放在心上,放了十八年。 他说,他是孤儿,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爹娘,他师父救了他,养大他,但也打他……打他的时候喜欢骂他“孽障”。他心里挺难受的,却不敢对任何人讲,尤其不敢对阮晴薇讲。 他说,他师父有心魔,只有除掉这心魔,他师父才不会再打他。 他说,除掉心魔的方法,就是他替他师父去把花梦的父亲——花云鹤杀了。 他说,他已经辜负了阮晴薇,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辜负阮岑了。 …… 他一面说,一面喝,喝得越来越多,说得越来越乱。 说到最后,他突然稀里糊涂地拉了白彦一下:“你知道屏湖山庄的赵公子是谁吗?” 白彦耷拉着眼皮,终于转头睨了他一眼,他发现他的坛子已经见底了,于是又从树下,拿了自己的一坛给他。 莫三刀一顿豪饮,终于醉倒在柔软的泥土上。 夜风阵阵,把满天的叶子一片片地吹掉下来,掉在他的脸上、眼睛上。 他闭上眼睛,说:“白眼狼,我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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