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中的月骤然散了,连带那密密匝匝的树叶,取而代之的,是一滴鲜红的血珠,又一滴鲜红的血珠。 花梦面色冷然,毫无犹疑地做完这一切,放下刀,目光投向那碗水纹荡漾的清水。 两滴血珠已浸入水中,一前一后,像两条跃入湖中的锦鲤。 它们并没有相融。 巷口的夜风从槐树后吹来,一阵,一阵。在这空白的沉默里,风声里,它们确是没有相融。 莫三刀握紧手,心里莫名松了一大口气,他抬起双眸,看向一脸诧然的花梦,佯怒道:“拿手绢来。” 花梦蹙紧蛾眉,神情复杂地盯着那碗里的情景,半晌才把衣襟里的手绢掏出来,给莫三刀扔过去。 莫三刀扬手接住,却是弯过腰来,握住了她的手。 花梦一怔。 莫三刀拿手绢把她手指上的伤口包扎好,沉声道:“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像你这样荒唐的女人。” 花梦抿唇,撤回了自己的手。 莫三刀抬睫瞥她一眼,坐回自己的长凳上,把自己手指上渗出来的血吮了下,竟也止住血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要是下手再重一点点,我这根手指头可就废了?”他目光微冷,声音却很散漫。 花梦仍是漠然地站着,一声不吭。 莫三刀皱了皱眉,心想:真是个固执的女人。 桌上的两坛酒都已被喝尽了,两人现在却是异常地清醒着,莫三刀收了桌上的两把刀,喊来店小二结账,末了,起身来到花梦跟前。 “抓到鬼婆婆后,记得跟我说一声,我还有账要找她算。”莫三刀看她一眼,轻声道,“我走了。” 寂寂的夜风吹响了枝头的翠叶,莫三刀转身,刚走一步,手臂猛地被人从后抓住,他回头,在交错的灯光与月光里,看到了一双被泪水憋得通红的眼睛。 他心头一震。 花梦紧紧抓着他的手,咬着唇,倔强地睁大一双又亮又红的凤眸,硬是不肯让那潸然的泪水掉落,可这样一来,想说的话,便全被哽咽在了喉中。 莫三刀莫名有些心疼,又莫名有些烦乱,皱眉道:“哭就哭,这个样子难看死了!” 花梦鼻子一酸,再克制不住,一闭眼,泪落如线。 这个吵闹的人间,又多了个吵闹的声音,抽抽噎噎的,就响在莫三刀面前。它与远处那些高歌声、痛哭声不同,既不与它们相连,也不与它们相通。它仿佛只响在自己面前,只与自己相连,相通…… 莫三刀沉下脸,上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花梦的头按入了自己怀中。 花梦抓住他的衣襟,在那个温暖而宽厚的胸膛上,放声大哭。 *** 莫三刀回到萧山的时候,天已经很黑,山已经很静了。风吹来,胸前还有些微凉意,抬手摸了摸,竟是花梦的泪水还没有干透。 他简直匪夷所思,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泪水。 回到小院,隔着婆娑树影遥遥一望,屋中竟还点着灯。莫三刀微微蹙眉,不知是阮晴薇还没睡,还是师父阮岑回来了,加快脚步赶过去,一进院门,先看到了在梧桐树下打转的阮晴薇。 一脸的心神不宁。 “你屋里闹老鼠了?”莫三刀走过去,出声道。 阮晴薇一见莫三刀,抬腿就跑了过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三刀!” 声音却刻意压小了。 莫三刀皱了皱眉。 阮晴薇拿下巴指了指那间亮着灯的屋子,悄声道:“我爹带了个受了伤的老婆婆回来,正在屋里给她疗伤呢。” 莫三刀心下一惊:“受了伤的老婆婆?” “嗯!”阮晴薇肯定地点头,一双眼睛仍是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可老了,一头的白花花的头发,背驼得像座山,手里,好像还拿着根金光闪闪的拐杖。我爹带她来的时候,神色还挺慌张的,三刀啊,你说,这个人……不会是我奶奶吧?” 后面的话,莫三刀已完全听不见了,他眸光深沉,一瞬不瞬地盯向那间烛火摇曳的屋子,脸色渐渐严肃。 屋内,一灯如豆。 阮岑与鬼婆婆席坐在榻上,运功给她疗着拜莫三刀与花玊所赐的内伤,昏暗的烛光像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抹残阳,覆盖在鬼婆婆那半面惨白、干瘪的脸上。 她嘴边渗着的血已经干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也疲惫下来,目光恍惚而涣散。 她似乎没有想到,在莫三刀挥刀的那一刻,救下她的那个人,竟会是他。 他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 随便一算,都应该是十年了吧。 一股浑厚的热流在经脉中流淌,起伏,她疲软的身体终于渐渐硬实起来,浑浊的眼神恢复了光亮,模糊的意识恢复了清明。她慢慢抬起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眸,出声道:“不要以为救了我一命,我就会原谅你。” 她的声音依然是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