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下山去喝酒。” 莫三刀扯扯嘴唇,狐疑道:“有那么严重吗?” 阮晴薇拿眼睛瞪他,懒得答。 莫三刀扫了扫窗外的光景,问道:“我睡多久了?” 阮晴薇道:“三天三夜。” 莫三刀暗暗一惊。这回,竟闷头睡了恁久。 他舔舔嘴唇,眼底的神情被长长的睫毛掩去:“难怪饿了。” “饿了?”阮晴薇起身,“锅里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热一热,你等会儿。” 说完,转身就去了。 吃过饭,窗外传来稀稀疏疏的蝉鸣,莫三刀靠在床背上,转头,发现天色已经微明。山间的蓊蓊树影掩映在晨雾间,微风从雾中吹来,挟着幽然的泥草香气。 莫三刀闻着这香气,目光凝在雾中,久久不动。 阮晴薇在一旁收拾碗筷,见他神游,便问:“想什么呢?” 莫三刀眨了眨眼:“想喝酒。” 阮晴薇拿筷子在他头上一敲。 莫三刀蹙眉,道:“能心疼心疼我吗?” 阮晴薇撇嘴,转回身去擦桌子,擦了一会儿,抿唇道:“三刀啊……” 莫三刀默默看雾:“嗯?” 阮晴薇垂下头,边擦桌子边道:“你,恨他吗?” 莫三刀转回头来:“谁?” 阮晴薇停了停,低声道:“我爹。”双眸一抬,定定望着莫三刀。 莫三刀脸上一怔,旋即失笑道:“阮晴薇,你傻了吗?”越笑,眼里越明亮,越坦荡,“我怎么会恨师父?” 阮晴薇愣住,忽然扔了抹布道:“可他总是这么对你!” 那些尖锐的鞭声、骂声仿佛又回到了耳畔,阮晴薇瞪着眼,眼里又湿了一片。 莫三刀低头,笑了。 “晴薇,师父救了我,把我养大,还教我一身武功,我怎么会恨他呢?”莫三刀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澄澈又黯然,“如果没有他,我早死了。” 六岁那年,第一次被阮岑鞭打后,莫三刀很怕。又惊又怕。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靠近阮岑,甚至头几天一度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声不言。 那时候,他在心里问阮岑:为什么不让我叫你“爹爹”?为什么打我?为什么要骂我是“孽子”?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没有人给他回答。 直到有一天,阮晴薇满眼是泪地跑进来,向他哭道:“师兄,你知道吗?我爹他病了!” 莫三刀一呆,怔道:“师父,病了?” 阮晴薇点头如捣蒜,泪花洒了他一身:“嗯,爹患了疯病了,只要一发病,就会打人!” 莫三刀身子一震:“那……” 阮晴薇抢道:“所以啊,爹他打你不是恨你,也不是因为你是孽子,是他发病了。师兄,你不是孽子,你和我一样,都是爹爹的好孩子,只是我叫他是‘爹爹’,你叫他是‘师父’罢了……” 那时候,莫三刀并没有完全听懂,他只是懵懵懂懂地记下了“师父病了”,“师父发病才打我”,“我不是孽子”……这些话,一晃,便十二年了。 还害怕吗? 坦白说,早已经习惯了吧。痛,还是会痛,难受、委屈,也还是会有,可只要心里想着:师父发病才打我,师父并不是恨我。那么那痛,那难受与委屈,便也都不算什么了。 “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能太小气了。”莫三刀看着阮晴薇,眼睛一眨。 阮晴薇破涕为笑。 “没个正经。”她把眼角的泪一抹,转身端了托盘,“我走啦。” 莫三刀挑唇道:“常来啊。” 第9章 青梅(五) 晨光熹微,小院里遮天的梧桐树在习习微风里摇曳,大片大片翠绿的叶子在头顶响了又响,窸窸窣窣。阮晴薇把碗筷拿到井边,提水来洗了,正要回屋,忽然见阮岑从院外回来,一袭白衣被风吹动,清冷中透着几分颓丧。 阮晴薇站定,局促道:“爹……” 阮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并不红了,黑黑的,灰灰的,明明才四十几岁,却浑浊如过了花甲之年一般。头发也是,干枯、杂乱,和那一身白衣,已经很不相称了。 “三刀怎么样?”阮岑打开嗓子,又冷又哑。 阮晴薇垂睫,道:“还好。” 阮岑微一蹙眉,又问道:“他前些日子上哪儿去了?” 阮晴薇不敢说实话,搪塞道:“还能去哪儿,跑到京城吃酒去了。” 阮岑“哼”了声,冷道:“跑到花家人面前吃的酒吗?” 阮晴薇一震,看向阮岑,那双浑浊的眼眸竟亮如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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