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电话,说他祖母病危,让他火速回国,他匆匆收拾行装,走前在桌上留了封手写的短信给简小楼,信中告知:有事回中国,办完会回来。 李铮祖籍苏州,从小跟随父母亲在北京长大,回国后从上海星夜奔驰回到苏州老宅,所幸和祖母见了最后一面,老人溘然长逝,随后是白事,大家族礼节繁复,他又是唯一的孙子,数个日夜都守在灵前,全了礼数,也全了自己想送老人最后一程的心意。 等白事结束,他把电话打回纽约的公司,公司那边表示了关心,才问他何时回去? 他却不能马上返程,他的父亲亦是独子,这阵子比他更忙,办完事后累垮了身体,自己倒也住进了医院,他需得等到他父亲身体痊愈,才好回去。 他回来前跟的是《秦始皇》项目,和人事通完电话,又给同组编剧打了过去,询问这剧的相关进展。 这位女同事和他关系很好,高兴地和他聊了一箩筐有的没的:“已经交本子了……你的绿植我每天都记得帮你浇水……这剧说要去中国拍……隔壁苏珊娜再婚了……成年嬴政也是位美籍华人演员……你那个学弟搬去和吴同居了……” 李铮没有再回美国,他的学业早已结束,而《秦始皇》剧组七月份就来到了中国,他等父亲出院,父子两人一起去了陕西。 半个月后,媒体争相报道,新中国第一代电影人李述之子、国内知名实业集团领军人李隐璞,为中美意三国合拍史诗大剧《秦始皇》追加两千万投资,成为该片中国一方投入金额最大的投资商。 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更因为李铮参与了这部剧。 直到九月底,简小楼才也来到中国。 重逢那天,李铮和他握手,金桂飘香的时节,他手心里冒着冷汗。 李铮对他说:“你好,简华先生。” 各方投资公司当天都有代表在场,所有人表现得都很得体。 散场时,李铮看到吴桐帮简小楼披了件外套,还轻托着他的手臂,以一中庇护的姿态,陪他出去。 那时李铮以为…… 就像他听了旁人说,他离开纽约后,简小楼和吴桐的“同居”关系,他也这样以为。 他没想过分开时,活蹦乱跳的,在好莱坞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的简小楼,会在分开后,变成一个身体虚弱,时常需要旁人照顾的病人。 再到后来,他们一度冰释前嫌。 简小楼也从没说过,自己曾经在纽约那座房子里,孤独地等了他几天之久,甚至还差点因此送命。 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和吴桐见过面那天,他回到家,他和年幼的简宁川住在一起。 简宁川背着米老鼠小挎包,拿着一个小铲子,在院子里玩“挖蚯蚓”的游戏,挖得满脸满身都是泥。 因为他对照顾简宁川的阿姨交代过,这种游戏是可以玩的,玩过洗干净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小孩子天性不该被所谓“卫生”所束缚。保姆阿姨只站在旁边看着,也不加阻拦。 简宁川见大人回来,小短腿快跑几步,到李铮面前停下,手指揪住李铮的西裤,立刻蹭在上面两个小小的泥印,他奶声奶气地叫:“干爹!” 李铮低头看他,他的脸和简小楼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简小楼几岁时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他晃李铮的腿,催促道:“快抱抱我!抱抱我!” 李铮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他用自己的小泥脸去蹭李铮的脸,见蹭脏了,还很得意,说:“我好爱你呀,有泥巴都要分给你,你爱不爱我?” 我当然爱你,川川,我非常爱你。 纵然你来到这世上原本是个错误,但此时此刻,我已经错过太多,如果没有你,我于这世上只怕再没有任何留恋。 噔—— 李铮从这悲观的睡梦中惊醒过来,竟被十几年前的情绪支配,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在很快,他清醒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不知不觉也睡着,半身滑了下来,简华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他的胸腹前,两手抱着他的腰,睡得还是很沉。 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这一夜似梦非梦,忆起很多陈年往事,已经怅惘过去的数个春秋,他反倒很少去想起这些,是因为命运恩赐,让他重新得到早已失去的珍宝,所以这些旧事才重又踏破虚空,在思绪里翻滚而来吗? 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点天光,今天似乎仍旧是个好天气。 李铮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简华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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