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细想起来,刚结婚时,其实两人都很有些放不开——到底曾经分离了十年。他能够感觉得到,她注视着他的眼神里,似总在寻找着少年时的他,就像他也总不自觉地在她的身上寻找着当年那个熟悉的她一样……其实,大概那个时候他们二人就已经知道了,眼前之人,已经再不是当年的那个秦川和秋阳了。只是,就像固执的孩子一心只想寻回自己心爱的旧玩具一般,他们都固执地寻找着过去爱上的那个人,谁都不肯、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去认识那个全新的对方;更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也早已经再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 就像秋阳总怀疑着的那样,那样的爱,大概早就已经不纯粹了吧。 其实,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已经分不清是亲情还是爱情了。可即便那样,他依旧还是不愿意放开她。什么亲情、爱情,分不分得清又如何?他只知道,他依旧还是深爱着她…… 这一世,再次遭遇到和前世那相似的境遇,李穆却是再不会傻到去相信什么“只要他站在高处,他就能保护他想要的一切”。如今他更相信秋阳奶奶的话:夫妻是平行线,只有彼此齐头共进,让对方一直存在于自己的视野里,彼此才不会迷失了方向。 高处的风景,他已经领略过了。比起那风光,他更想要的是…… 她。 收回手,李穆再次以指尖撑住太阳穴,看着阿愁柔柔笑道:“所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为者无所求’。这一世,我只愿做个‘不系之舟’。到时候,我陪你到处游山玩水,看遍这大好河山,可好?” 阿愁不由一挑眉头。 眼前这熊孩子若是能够再大上几岁,不定她就得把他这话往“调-戏”一词上联想了,偏如今在她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半大少年,且还是个男生女相的漂亮小子。只这么一副能掐出水儿来的稚嫩皮囊,就再难叫那刷着绿漆充嫩的阿愁将他当作“调*情”的对象。 所以,便是这会儿李穆掏心掏肺自以为是地说着情话,听在阿愁的耳朵里,也再生不出一丝半点的旖念绮思来。甚至,阿愁这会儿只往一处起着疑心——如今春天到了,到处都有人出城踏青游玩。这熊孩子便是个天才,依旧只是个顽童,只怕他是腻了总被困在书房里,这是想要拉她陪他出城游玩啥啥的…… 想着他功课好,便是缺了一两堂课也没个要紧,偏如今她像那上满了的发条一般,每天里有许多事情要做。今儿还是因为花间集开业,才叫她不得不请了半天的假,她是再不可能耽搁一天时间专为陪他玩耍的,于是阿愁立时严辞拒绝道: “这可不行!小郎若想出城玩,找二十六郎吧,或者二十三郎也成,我是再没那个时间陪你了。这次月考的奖品是英太太的那个玫瑰花簪,她们都发着狠说要势在必行呢,我可不能懈怠了。”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答话,却是差点就叫那心思陷进一片柔情里的李穆郁出一口闷血来,然后又是一阵默默咬牙——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干点这会令他满脑子充斥着的那些念头?! 第八十四章·妖孽 因车窗上的竹帘垂着, 叫阿愁看不到车外的情形, 倒是听到马车似进了某个颇为热闹的坊门。 进了那坊门, 马车拐了个弯, 似沿着坊墙拐进了某个幽静的巷道里。又前行了片刻, 马车这才最终停下。 “到了。”李穆宣布着, 一边向着阿愁伸出手去。 如今阿愁可是懂得规矩的,再不可能像头一次那样, 惊世骇俗地由小郎来扶她下车了。她只装着没看到李穆伸过来的手, 先行转身开了车门。下了马车后, 她转过身来, 意欲去扶李穆下车。 就只见李穆不高兴地看她一眼, 却是避过她的手, 自己跳下了马车。 小屁孩儿! 阿愁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便恭恭敬敬地垂着手, 跟在了李穆的身后。 当她跟着李穆转过身来, 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她的身后,一扇黑漆小门前,垂首恭立着一排人。为首的,是一个年纪在六旬左右的敦实老者。后面一排站着七八个年纪不等的汉子, 其中竟还有她的一个熟人——冬哥的养父,八德巷的季银匠! 在季银匠的身后, 小学徒冬哥学着他师傅的模样垂着头,却是到底没忍住,偷偷抬眼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在看到阿愁时, 他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阿愁冲他弯眉一笑。冬哥也跟着冲阿愁笑了笑,又胆怯地看看李穆,赶紧垂下头去。 这时,那老者已经向着李穆迎了过来,躬身施礼叫了声“小郎”。 李穆也恭敬回礼,称呼那老者为“徐大匠”,又笑着道了声“打扰”,便将手搭在阿愁的手上,看似让她扶着他,实则是他拉着她,打头里进了众人身后的那扇小黑门。 阿愁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手,却叫李穆威胁地捏了她一下。于是她只好认命地任由那熊孩子那么拉着她了。 门内,是一个不起眼的迎厅。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