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政客都是一样。从小到大,他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从来只有严厉的要求,似乎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让他满意。他始终觉得,比起自己的孩子,父亲更爱惜自己的羽毛。 父亲和林深的父母进行了一次关上门的长谈,不知许诺了什么,和解了。至于鲁颂颂,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而他,不知为什么,更迫切地想取得她的谅解。 他曾经在口袋里翻出一团沾满雨水和血迹的废纸。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他在打开车门的那一刻扶了一把林深,抓住林深的手。林深的手里似乎有些什么掉下来,他忙乱中把林深的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那是一封分手信,写在离别的大雨天。他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暴雨将至,窗外刮着阵雨前的大风,她没等到他来,留了一封信给他。他捏着信追来,如果不是遇到车祸,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不知鲁颂颂可有后悔过,后悔当初没等到林深来就离开,后悔没能好好说声再见。 各种噩梦常常折磨他的神经。几个人鲜活的人生,因为那一刻他选择不踩刹车而嘎然而止。如果真让他去坐牢,也许他还好过一些。 他再也不能开车,每次坐到方向盘后都天旋地转,恐惧到窒息。他去车行修车,又把车里的座椅全部换掉,还是不行。朱医生是父亲曾经资助过的学生,现在是他的心理医生,告诉他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焦虑症的一种。康复需要时间,需要他对自己的过去坦然面对。 他连续几天去鲁颂颂家的楼下,希望能见到她一面。有几次见她从楼上下来,他迎上去想要和她说话,她总是冷冷朝他瞥一眼,不等他上前就迅速走开。 他当然明白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但鲁教授追悼会那一天还是去了。阴天,殡仪馆又长又深的走廊灯光幽暗。举行仪式的礼堂就在走廊的最深处,门口排满大大小小的花圈,范羽站在门口,把白色纸花一朵一朵分发给来宾。他走到离门口几十步的地方停下,犹豫要不要再往前走。穿过礼堂半开的黑色大门,他能看到鲁颂颂远处的身影,黑色西装白色衬衫,微微低着头,单薄瘦弱,沉默地站在礼堂最里端,背后就是鲁教授的大幅黑白照片。 直到追悼会结束,他也没能鼓起勇气走进那扇门。仪式结束,大批宾客从礼堂里涌出来,他只好退到拐角处的墙后。宾客从他身边经过,他听到有人议论:“颂颂太可怜了,本来就是个没妈的孩子,同一天没了爸爸和男朋友,要是换了我,肯定是生无可恋,想死的心都有。”另一个人说:“可不是,那个肇事司机就该不得好死。” 那一晚他毫无意外地失眠,吞了一把朱医生开的安眠药才勉强睡着。一闭上眼,噩梦就如潮水般袭来。他梦见鲁颂颂站在灵堂的最深处,低着头,长发盖住大半边脸颊。不知为什么,他伸出手去,想要撩开她的头发。她在这一刻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冰冷地落在他脸上。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她手上握着一把剪刀,剪刀的头上挂着血滴,她的脖子上也有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滴滴答答流到她的白衬衫领子上。他下意识低头,摊开自己的双掌,发现双手一片鲜红…… 他从梦中霍然惊醒,脊背冰凉,满身是汗。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他就跑去鲁颂颂家楼下蹲守。 第39章 台风(4) 那一年的夏天有持续不断的阴天。他记得他坐在鲁颂颂家楼前的花坛边上, 雨点似有若无, 时断时续地飘到脸上。其实他不大清楚此行的目的,不确定能不能等到鲁颂颂, 更不知道等到了要说点什么,只觉得满心焦虑,如热锅上的蚂蚁, 要做一点什么才能摆脱困境。 他的运气不错, 清晨的薄雾中,大铁门“哐当”一声打开,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肩上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头上戴着棒球帽,马尾辫梳在脑后。鲁颂颂低着头,帽檐遮住眼睛, 匆匆忙忙朝另一个方向去。 他想了想,跟上去,不敢跟得太近, 只好远远地尾随,见她快步走出小区, 在路边打了一辆车。他于是马上也招手叫了一辆车跟在后面。 路上人少,车速飞快。司机很是健谈, 笑说:“开出租那么多年,我就盼着这一天,有人上来说,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