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没有停,路上泥泞不堪,车开得太快,泥点子一直溅到车窗上。等车停在某个医院门口,她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说话都带着颤音:“是不是我爸爸出了什么事?还是林深出了事?”范羽停稳了车,才转过身来默默望着她。她急得简直要哭出声来:“你为什么不说话?还是两个都出了事?”范羽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良久说了一句话:“颂颂,你要坚强。” 她恍恍惚惚,跟在范羽后面,走进医院大楼,下了一层,一直走到地下室的最深处,黑暗的角落里,领头的工作人员替他们打开一扇门。她发现这里根本不是病房,没有窗户,没有病床,没有灯光,只有沿墙整齐排放的一列冰冷的金属柜。工作人员打开一扇柜门,拉出一张床,掀开上面的白色被单。她爸爸就躺在上面,紧闭着眼,双手合在胸前。 她腿一软,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上。范羽在后面一把扶住她,在她耳边重复那句话:“颂颂……你要坚强。” 那是一场噩梦,长而空洞,彻头彻尾的噩梦。她记得那间冰冷的房间,冷得让人发抖。她记得殡仪馆,爸爸的遗像挂在上方,四周围绕白色的花圈。追悼会用的白花是她亲手做的,花了她一整天一整夜时间,用薄薄脆脆的白纸一朵一朵折出来,再用细铅丝绑好,做得手指搓起几个泡。三百朵白花,一大筐子,放在殡仪馆的门口,前来吊唁的人一人一朵别在胸前,排起长队向遗体告别,每个人走到她面前都叫她节哀顺变。 人来了又走了,她也告诉自己,鲁颂颂,要坚强。除了坚强,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如果可以,她多想选择不坚强。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她不知流过多少眼泪。对方肇事司机和律师来找过她几次,她避而不见,他们就等在她家的楼下。她看都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一切象噩梦般恍惚,她根本从没看清那位肇事者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律师在楼下拽住她说:“对您的损失我们十分抱歉,闹上法庭对大家都无益,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赔偿费好商量。” 她冷笑着反唇相讥:“赔偿?我爸爸不在了,你们拿什么赔?”对方律师说:“鲁小姐,您节哀顺变。理智地说,天雨路滑,双方都有超速,警察判定责任四六开,说明责任也是双方的。”眼泪瞬时模糊了双眼,她朝对方大吼:“双方都有错,那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林深撒手人寰的那天她也在医院里。他因外伤导致颅内出血,在icu昏迷了几天。林深的父母从国外匆匆赶回来,几次想转院未果。最后一次抢救,所有人聚集在手术室的门外,林深的父母,亲戚,那位律师,还有那位肇事者。林深的外公颤巍巍地拄着一根拐棍,他母亲哭倒在他父亲怀里。护士推着病床飞奔进手术室,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那一刻她勉强对他母亲说:“阿姨,您别着急,林深会没事的。” “啪!”她万万没想到,等待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林深的母亲站在她面前,头发凌乱,面色狰狞:“你竟然还有脸来?” 脸上火辣辣地疼。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听见林深的母亲颤抖的声音指控她:“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当初引诱小深,现在工作找好了,就找借口分手。小深千里迢迢跑来求你回心转意,他哪点对你不好?为你吃过那么多苦,毕业了出国不去,为了独立连家里都不住,住在几平米的小破屋子里,吃不好睡不好,工作那样幸苦。我当初就反对你们,如果他听了我的话,毕业就出国,哪会有今天?如果他早跟你分手,哪会有今天?如果他不来追你,哪会有今天?……” “啪!”,又是一掌挥过来,她举起手,只有招架之功。眼泪如泉涌,她辩解说:“阿姨,您的心情我理解,但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并不是不能还手,她也可以甩头就走,只是她了解作为母亲此刻的心如刀割,虽然委屈,也不忍在这时候和她争吵。 只是这一刻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辩解。林深的母亲哭得痛不欲生,猛地一把推向她:“如果小深有什么事,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 她狠狠跌倒在走廊光滑的石头地板上,肩膀撞在边上的座椅上,一阵钝痛。渐渐有路人聚集在四周,林深的外公顿着拐杖长叹,没有人上来劝解一句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