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无论陆家,陆三省,沈芸如,或是他那早年夭折的同胞兄弟。他们爱,他们恨,他们相互欺骗着背叛者伤害着、他们的欢喜他们的绝望全部都在一个故事里。而他不在。 不被任何故事所承载。 他从未拥有,他从未存在,前世今生皆是如此。 “我懂了——” 脸被真切地戳了两下。 沈琛回过神,只见沈音之开口道:“你把照片给他,他高兴,你不高兴;不把照片给他,他不高兴,你还是不高兴。所以到底他高不高兴都没关系,反正你就是不高兴,说明你看他不舒服嘛。” 分不清她在正经分析,还是胡扯八道。反正她的表情超级严肃,比手画脚,振振有词:“对付看不舒服的人呢,我觉得最好不要理他。因为你把眼睛放在他身上,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真正的开心。只有把眼睛放在自己的身上,还有喜欢的地方,你才真正的开心起来。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你听会了没有?” “你觉得我应该给他?”沈琛直击核心。 “……讨厌他就不给他,我不高兴你不高兴,大家都不高兴算了;但如果是看不顺眼的人,给他。然后再也不要理他,不找他,不和他说话。这样的话,他高不高兴和我没关系,我只管着我自己高兴就好了。” 没错,是这个道理! 傻子都会讲道理,可真是个出类拔萃的漂亮傻子。 沈音之满意地给自己点点头,而后眼巴巴盯着沈琛。 两秒,四秒,六秒。 心里两秒两秒地默数,数到第十秒,终于换来他的一个‘好’字。 她拉住他的手,笑眯眯:“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当然是去见婆婆。 照片留给医护人员转交,两人走出精神病院。天空中仍然挤压着沉沉乌云,犹如化不开的墨汁团。雨丝密密麻麻往下落,如针,墓园小路全被淋成深深的灰色。 倒没什么好说的。 沈琛不喜欢冗城,这整座城市给他一种常年潮湿、根部腐烂的感觉。他在这里不太笑,不太爱说话。 余下沈音之再能说会道,没用,她又没法子亲热死人。 顶多把买来的花和水果漂漂亮亮摆在墓碑前,再合掌鞠躬,拜托好心的婆婆在天上保佑,绝对不要让沈琛的生意出问题,不要让他们变成穷人。—— 贫贱夫妻百事哀,她刚才在微博上看到的话,感觉好有道理,需要警惕。 哦对了对了,还有件事儿。 婆婆呀婆婆,你看看我,我长得美丽又活泼,肯定肯定是个好女人。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帮我看着你儿子,千万千万不要让别的坏女人接近他。 尤其不要让她们乱花他的钱。 全部给我花,我会年年给你花,谢谢。 沈音之闭眼睛拜好几分钟,抬头,走人。 亲爱的婆婆的坟坐落在高处,她左手撑着伞,左脚抬起,光支着右脚往下一格一格地跳台阶。脚尖脚底时不时踩进水洼中,飞溅起无数细碎水珠。 “你觉得我能不能脚不碰地的跳到底?”她问。 沉稳沈先生回的是:“小心点。” “哼,我可以的。” 她继续蹦蹦跳跳。 不多时,沈琛被落在后面,不着急地走着。 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影子般迅速从眼前跑过。心头似乎划过什么预兆,下秒钟,手机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如同回应。 他没有立刻接起。 静静望着手机显示屏,过两秒钟,摁下接通键—— “沈先生,你、你爸爸自杀了!!” 仍是上次那个粗心眼的年轻女护工,非常慌乱,语无伦次地辩解:“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我、我明明把危险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可是你走的时候,窗户是破的,我以为玻璃全部扫掉了,可是他——” “死了么?”沈琛打断。 对方似乎被这直白的用词惊住,傻半天,哆哆嗦嗦回:“没、没呼吸了。” 尘埃落定。 沈琛垂下眼,根根分明的睫毛掩去所有情绪。 “沈琛!沈琛沈琛!” 前头的小孩突然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沈琛!天晴啦!没有雨啦!” 手机仍贴在耳边,沈琛抬起眼,只见沈音之已经远远跳到下面去。 透明的伞丢在脚边,阴云挪开缝隙。 一丝温热的光照在脸上,前方,她双眼笑如月牙,没心没肺地朝他招手。 是的。 雨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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