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直直看着她。 她本能避开视线。 小傻子一心难多用,忙活着眼睛双手和嘴巴,自然而然忘记调整面部表情,一张脸上就明晃晃挂满‘完了,好像不小心说漏嘴?’、‘我脑子里的秘密想法被我自己暴露了吗?’、‘是的是的,我暴露了,好后悔啊怎么办?’、‘算了,没关系,塞住他的嘴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的情绪。 复杂又生动,藏都藏不住。 难怪没完没了的叽里咕噜,敢情指望饭菜粉饰太平? 想都别想。 沈琛有沈琛的算计,前半场饭局不动声色,不做揭发。 好似全心全意享受美味佳肴,以及端茶倒水的好待遇,他脊背笔直,细嚼慢咽姿态优雅,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 沈音之被骗过去了。 误以为如意算盘成真,以为这场风波已经过去,自是高高兴兴填起自个儿的肚皮,三两下填得鼓鼓。 “饱了。” 她拍了拍肚皮,咸鱼瘫在椅子里抿红酒,眼皮半睁半闭,惬意以至于犯起困意。 殊不知对面沈琛想的是:吃饱了好算账。 他冷不丁开口:“刚才你问我的话,我还没有回答。” “什么?” 沈音之那颗脑瓜被食物和酒精双重麻痹,变得迟钝又松散,慢吞吞翻起脑内记录。 “我问你要不要喝酒?你现在想喝酒?” 明明上句话是这个内容,却见他摇头。 “不是这个吗?” “那就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加饭,要不要草莓?这个茶树菇老鸭汤,像不像刘阿姨做的汤?” 她绞尽脑汁追忆所有问题,他仍然慢条斯理地摇头,眼珠黑得纯粹。 沈音之呆呆盯着看两秒,忽然双手捧脸,支在桌子上,喊:“沈琛。”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非常好看?” 沈琛回:“没有。” “那我现在说了,你现在知道了。” 她吃吃地笑,并非故意转开话题,完事儿又问:“到底什么问题呀,我觉得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有。” 沈琛意有所指地看向房间,沈音之转头瞧见半开的门,床尾地板上还放着毛巾包裹碎冰,化出些许的水。 她眸光闪烁,如遭雷劈般猛然恢复四分清醒,故意娇声娇气:“我不想再说那个了,不想说,我们说别的好不好?” 试图蒙混过关。 沈琛偏要抓着不放,低声问,用上循循善诱的口吻:“我还没有回答,你不想要答案么?” 想的。 非常想。 可是沈音之东张西望,觉得这个场合不好。 外面天太黑,里头屋太小,房门锁不够牢固,如果他又生气起来要掐她,她疑心自个儿无处躲藏,难逃死劫。 这话本来在脑袋里转,不知怎的不自觉嘟囔出声。 沈琛听见了。 他面上的镇定仿佛遭受重击的玻璃,不过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四面八方飞快延伸,破碎得不成模样。 摇摇欲坠。 他骤然发现新的事实,那就是他所看到的事,永远是:他始终没能下狠手,没能杀死她,这叫手下留情,叫情不自禁,是爱。 但对她来说不是的。 她不知前因后果,闹不明白他的反复无常,她所记得的事仅仅是:他要杀她。 不知道为什么想杀她,明明不是她有错在前; 不知道为什么放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神来又不肯放过她。 这事儿稀里糊涂又乱七八糟,像刀悬在后脖颈,寒气凛冽刺骨。 取你性命的日期不给确切,它光是悬着,悬着,以未知的形式逼得你日夜难寐,草木皆兵,所以—— 她不再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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