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婆不会用微信,沈琛耐心教她如何同意好友、发语音。 其次家里回来不少小孩,个个心里门儿清——当然也可能是爹妈心里门儿清——忙不迭找上门来。 毕业的找沈琛问职业市场,高中的来问大学和专业选择。初中小侄子气派大,作业本里夹漫画书,躲在表叔房间里看两个小时漫画,伸手要个压岁钱,然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潇洒至极。 一对双胞胎三年级姐妹胆小,一看就是爸妈逼来的,连该叫他什么都不晓得。瑟瑟缩缩摆出奥数题,小手指这里指一下,那里指一下,眼睛瞎转悠,心里计数似的,数满半个小时,欢喜雀跃地说谢谢,合上试卷拔腿跑得干干净净。 全都应付完,已是半夜十一点多,沈琛看了看监控,自家小孩左手鸡腿右手薯条快活得很。 算了。 就不打视频电话,当作给她放个寒假。 他洗了个冷水澡,看会儿书,闭眼躺在床上,果然睡不好。 老觉得四面八方尽是死人的味道。 这是他妈的房间。 准确的说,生前,出嫁前作女孩的房间。 几十年过去白墙斑驳,灯束暗淡,床太小,太柔软,连他的脚都放不下,次次睡得不舒服。 但不能变动。 不容许丝毫的变动,这个房间里任何一张纸,一个盒子罐子,都以他妈的形式永恒存在着。 ——尽管他在这里断断续续住过十多年,不准变动,不准移动。 事实便是如此。 沈琛是沈芸如的儿子,身上流淌她的血液,几乎是她的部分延续,是这个房间里的一部分。 区别只在于它们大多死物,他是活的,会看,会说话,会动。 但又没什么不同。 他终究只是延续品,一个死人的遗物。 * 房间阴冷渗骨,稍有动静,床板便发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声音。 幸好没带小孩回来。 不然以她那股娇气劲儿,睡不好,铁定要卷成一团坐在床边生闷气。 这么想着,沈琛又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着监控视频。 她在看电影。 好像不是一贯的恐怖片,搞不好是歌舞片,因此踩在沙发上蹦蹦哒哒,手舞足蹈作弹吉他装,头发甩得非常酷。 还甩了三次。 左一次,右一次,似乎觉得还是左边好,那么梳好头发再来一次。 酷! 她举着咬过两口的汉堡,鞠躬,鞠躬,鞠躬,一副闭幕谢场美滋滋的模样。 戏还挺多。 一个人就能玩得满头大汗。 沈琛看着看着,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笑。 指尖贴着冷冰冰的屏幕,缓缓,细细,静静滑过发梢耳尖。 大拇指和食指分开十多厘米,就能圈住她这个人的高度,感觉就像是,八音盒里精致的玩具,手心里清媚的精怪。 要是真的应该感觉不错。 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揣在口袋里,拢在手心里,谁也不见,谁都见不着。 完全的禁锢。 彻底的拥有。 脑子里不断浮现这类想法,这个跃跃欲试的冲动。 冷静点。 冷静点。 还是打个电话吧,至少能听听声音,俏皮活泼的一声‘你干什么这么晚打扰我呀’,便足以劈开沉寂。 手机放在床柜上,他抬手去够。 碰到。 刚碰到,一阵猛烈的困意呼啸而来,瞬间剥夺所有意识。 砰。 指尖垂落。 手机摔得四分五裂。 他终于又被卷进诡秘的梦中,做起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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