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热饭都吃不上,还要饿着肚子洗衣喂马劈柴。 加上一些百姓家中艰难,尤其是家中男丁战死只剩下妇孺的,空有田地无劳力耕种, 甚至可能被族人村人夺田后卖出,只能依托于悬川关驻军, 即使干活拿不到银钱也是情愿的,只要孤儿寡母能活命。 故而这些百姓的来历虽不同, 但都不算“外人”。 最差也是三代内的族亲被征过兵,戍守过这座雄关。 谁能想到, 这样的人竟会背叛。 当日城内乱成一团,那点时间更不足以问出所有的背叛者,可仅仅是这样,也让燕岑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军户匠户那些世代没有民籍的人就算了,在老家村里还有其他儿子的老人也罢了, 为什么伙房那个妇人也要背叛, 你们前次跟我说,她是无家可归的寡母!难道不是宁家军救了他们一命吗?” 燕岑虽然被点了穴无力站起,但满腔怨愤又哪能轻易平息。 “如果没有悬川关收留他们,他们甚至活不到今日!” 严格地说不是今日, 因为人在一月前就死了。 众人也没纠正他的错误,半晌一个士卒低声道:“伙房的张家婶子,她的儿子今年虚十四。” 十四是半个大人了,能成亲生子,楚朝是不许这个年岁的男丁服徭役兵役的,但齐朝没这个规矩。在苛刻一点的地方,孩子一落地就要缴丁税,十二岁就得算半徭,可交钱赎买,没钱就让家中去服役的男丁延长一半苦役期限。 燕岑毕竟到悬川关不久,像谁家孩子多大年纪的琐事自然不知道。 此刻听了这人的话,他瞪着眼睛,仍旧不能明白。 “……或许是怕被编入军户。” 那士卒抹了一把脸,捏着拳头压着怒火,哑着嗓子说。 入了军户,子孙后代都是军户,而那孩子从小在悬川关长大。 宝相寺的僧人顿了顿,继续念经。 老仆重重地呸了一声,有人目眦欲裂,有人痛不欲生,懊悔为什么没有早早察觉到这些“危机”。 ——大家只是想不到,当听到第一个背叛的理由,发现人心还有这一面,事情竟然可以这么想的时候,顺着这个逻辑其他背叛的缘由自然而然就浮出了水面。 “惧怕成为军户,为何不离开悬川关,难道有人捆住了她的手脚,不许他们走吗?”燕岑恨恨地说。 “……他们身无长物,如何谋生?” 人群里说话的是一位满脸皱纹,有书卷跟官僚气,看着像是老幕僚的人。 他的脚似乎受了伤,又在城破那日被浓烟呛伤了肺,时不时就要咳嗽,“伙房这等要紧的地方,自不会贸然用生人,都是积年的老人了,无亲可投无以谋生……咳咳,估计那妇人是被要下毒的人设法拉成同伙的,只需说一句事成随他们返乡,能给她儿子娶妻,怕是就会动摇了。” 此时揣测那妇人是本意要叛,还是被人说动,已经全无意义。 或许宁家军的收留,避免了孩子被卖寡母被迫改嫁的可能,避免了孤儿寡母沦为奴籍,可感激不能当一辈子的饭吃,没准有人觉得军户比奴籍还要糟,至少为奴为仆不一定送命。 要是绝了后,怎么对得起祖宗。 “宁老将军救了许多百姓,不是为了把那些人编入军户才救的!更不是指望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给宁家卖命才救……真是小人之心。”燕岑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牙,随即又颓然垂首。 宁老将军是不会这么想,可是身为一方统帅,没有太多时间去过问底层士卒百姓,更不能设身处地用这些百姓的眼界思虑事情。 这两年悬川关越发窘迫,从朝廷到地方衙门的拖拉敷衍,天授王的急攻,最危急的时候士卒就在城墙上吃睡,孩童妇孺也要在城墙下帮着送热水饭食,如此缺乏人手,编不编军户,旁人觉得宁老将军说了算吗? 不,是外面的豺狼虎豹说了算。 永宸帝登位,宝相寺来援,悬川关将士以为一切危机都过去了,却不知道有一些日日都能见到的“自己人”不这么想,还另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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