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戚朝墨鲤使了个眼色,两人绕着陆家庄离开。 孟戚边走边说:“如陆氏宗族这般,他们不是穷得吃不起饭,甚至有些宗族还曾经出过秀才、举人,难道他们不知礼义廉耻吗?恰恰相反,他们长于族中,见惯这套做派,便认为世间之事就是这般,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夫死而殉本来就是美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觉得逼死丧夫的女子是一件错事。”墨鲤回答。 因为有外人在侧,墨鲤没有喊孟戚的名字,就像孟戚也不提“大夫”这个称呼了。 “三纲五常,是很多人眼里的国本。” 墨鲤分出一点心神,注意那个偷偷摸摸跟踪他们的人。 那人轻功是个半吊子,只是胜在动作敏捷,身量瘦小。 这种敏捷不同于李空儿那种梁上君子的猥琐做派,他更像是经常偷听人说话,气息平稳不乱,很善于隐藏自己,总是不假思索就能找到合适的藏身处。 一般人想要躲藏,都偏向于找大树或大石头,因为觉得那里更安全。 而这人只靠目测,就能挑中恰好遮住身形的遮挡物,未必是最大的,却是最适合的,角度更是绝佳,站在孟戚与墨鲤的位置,根本看不到这人的一片衣角。 如果不是武林高手耳力敏锐,估计要被他糊弄过去。 墨鲤有几次装作查看四周,故意转身,对方躲得也很及时。 “……” 这种没有杀意,也没有明显的恶意,就是想偷听的人怎么办? 墨鲤准备施展轻功甩开这人,可是看孟戚似乎想要继续试探,他只能放慢脚步,继续跟孟戚边走边谈。 “朝廷就没有限制过宗族的权力?” “楚朝曾经有过,命地方官员阻止宗族私下执行族法的行为,宗族无权擅自处死犯人,若有发现沉塘或殴打至死的,需要详查,根据情节轻者罚银重者流放。” 孟戚说完,又道,“然后满朝争论,举国反对。” “为何?”墨鲤有些不明白,只是防止滥杀错杀,又不是取消宗族制度。 “……因为宗族必须要有权威,就如同父亲对子女有决断之权,他们认为所谓的国本,就理当建立在这之上。” 唯有在家顺从父母,做了臣子才会顺从皇权。 所谓以孝治天下,以及三纲五常,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套。 “他们需要权威,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么说来,律法何用?” 墨鲤很不适应,竹山县的薛知县断案可不是这样,总是有一说一,哪家理亏哪家负责,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众人皆是心悦诚服。 可见庶民即使不识字,也不是完全不懂道理。 “这自然是因为……帝王自己就不遵守国法,骤然发怒,就要杀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历代王朝从未给过宗族这种权力,这权力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是被默许的,谁也无法动摇,所以阻止者不是愚蠢,反而是我与旧友太天真。” 孟戚看着远处的皇陵,低声道,“我曾经以为李元泽不是那样的人。” 这句话声音很低,只有他身边的墨鲤能够听到。 ——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征战天下的时候,孟戚从未想过那么多。 楚朝治理天下的时候,孟戚隐约意识到了一些阻力,可是出于多年相识的信任,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