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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甲 第191节


 藏经阁虽还担着个藏经的名头,实则也没什么宝贵的经书经文了。在永业寺待过几个年头的小僧都知道,寺里最值钱的东西早让住持搬到大殿后面去了。
  本就是偏僻的地方,一到了晚上更是蚊子都懒得光顾。然而今天,那殿阁开裂的门扉内却透出些烛火光来。
  烛鱼一把推开殿门,绕过脚下凌乱四散的古籍药典,随手拿过木架上的扇子挥了挥,试图驱散四周的水汽药雾。
  殿阁内的木架被挪开,正中摆着个废弃的香案,香案上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绿色美玉,玉前坐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门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烛鱼轻咳一声。
  “郝施主,开饭了。”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那双因为饥饿而变得又大又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沙弥手里的那只碗。
  他鼻孔微张、鼻翼一阵收缩,那双大睁的眼在看清那碗里的东西后,瞬间便失去了光亮。
  烛鱼似乎全然看不见那男子脸上变幻的神情,将手里的碗塞给对方,还体贴为他递上一双筷子。
  “这几日雨水足,萝卜和白菜长得都格外好,施主有口福了。”
  口福?何时萝卜和白菜也担得起口福这两个字了?
  郝白低头看手里那碗,只觉得眼前一片绿油油的,再抬头去看那桌子上的东西,也是绿油油的。
  瞳孔微缩、内心突然翻涌起一阵憋屈过后的狂躁。他将碗一抛、拍腿而起,一把抓过药簸箕里的锄头举过头顶。
  “今日、今日我必须见到荤腥,否则我便去偷!去抢!抢完之后赖在你们头上!”
  烛鱼叹气,对那可怜男子手中的锄头视而不见。
  “小僧奉劝郝施主,莫要再动东山头老郭家那几只鸡的主意了,他家可是养了七只黄狗,听闻专爱咬那贼人的屁股。”
  白衣郎中胡乱挥舞着锄头、字字血泪地控诉着。
  “我一没皈依、二没剃度,为何顿顿都是萝卜白菜?!”
  “住持说了,天气热、吃太荤容易有火气。郝施主自己是行医的,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
  烛鱼说完,有些嫌弃地摇摇头,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郝白脚步虚浮地追上几步,两只手扒在殿门前的朱漆柱子上,脸色黑里透青、青里透绿。
  “一空在哪里?我要见一空?!一空!你个抠门和尚、死秃驴......”
  已经快步绕出殿门的烛鱼停下脚步掏了掏耳朵。
  不知是否是他听错,除去身后那有气无力的咒骂声,山门处似乎隐隐传来几声铃铛响。
  若无逢年过节、佛门法事,永业寺的山门向来冷清的很,若有香客或过路人前来寻求帮助,便可自行鸣响山门处的铃铛示意。
  近一个月来,雨水将山路冲刷的泥泞不堪,香客都寥寥无几、更莫说过路人。
  不会又是哪只寻处落脚的鸟动了那铃铛吧?
  但天色已晚,也不好说是不是有人行山路时遇到了麻烦。
  他想了想,还是点上一盏油灯向山门走去。
  黄昏时分晦暗的光线穿过林间水汽落在青石小径上,提着灯的小沙弥穿梭其间,脚下避让着许久没有清理过的青苔,有种熟练的轻快。
  也就片刻的功夫,他便来到了山门处,寺门前的石牌坊下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烛鱼走近几步,一阵似有若无的腐烂气息便混着雨后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他瞥了一眼那马车后拉着的大木箱子,稳了稳心神,站在上风处不动了。
  “施主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马车檐下的那团影子动了动,显出一个戴斗笠的中年男子的身影。
  “敢问小师父,此处可是永业寺?”
  烛鱼点点头。
  “正是。”
  中年男子跳下马车、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面色青黑的脸来。
  “小老儿途径此地,路过山脚时看到有人吃粥,上前问过这才知晓山中有寺,于是驱车前来,不知小施主可否多发善心,布施粥米、留我一夜?”
  这些年在住持的悉心教诲下,他早已接待过不知多少形形色色的香客。但此刻望着石阶下的那张脸,烛鱼还是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留宿一事需我问过住持。不过寺中倒还有些萝卜白菜,施主若不嫌弃可随我来。”
  中年男人忙不迭地点头,表情很是诚恳。
  “如此甚好、甚好。”
  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几步,烛鱼的脚步突然停下来。
  他转过身,望向那赶车的中年男子。
  “施主,小僧尚有一事不明。”
  中年男子嘿嘿笑了两声,将辔绳胡乱套在马栓上。
  “小师父有何事不妨直说,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
  油灯被提高了些,照亮了小沙弥那双清澈的眼睛。
  “前些日子住持点灯时闪了腰,是以今日便犯了懒,将施粥的事甩给了大成寺的仁勤大师。永业寺今日无人施粥,施主为何要撒谎说在山脚见到了吃粥的人?”M.wEDal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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