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入那幽深王室的最深处,在那金玉打造的王座上找到了他的主人。 中年男子的双颊已经深深凹陷,额间隐有青色,乌色的嘴唇薄而向下耷拉着,已窥不见当年风华的万分之一。 那是常年被病痛折磨的人才会有的面相。 可那样一张病容上,却嵌着一双沉静明亮的眼睛。 那是智慧非常、精于谋略的人才会有的双眼。 他的主子,有着全天下最玲珑百转的心窍,和看透万物本质的天赋。 然而再卓尔不群的灵魂,终究还是要为肉身所束缚。 油尽灯枯的帝王重重咳了几声,声音空洞好似下一瞬便会消散在空中。 “怎么样了?东西找到了吗?” 他敛神,尽量控制自己痛楚的目光,单膝跪下请罪。 “属下无能,没能找到天绶。”顿了顿,他又低声道,“除此之外,肖家还疏漏了一人。” “哦?是何人?” “朔亲王次子肖准。他参与了围猎,又阴错阳差躲过暗卫刺杀,撞破了事情。” 夙印许久未说话,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鞘。 “如今事发不过一日,他不熟悉山路,至少还要再耽搁半日。若要回城,必经离望古亭。属下只需稍加埋伏,便能解决此事。” 老迈的帝王眼皮滚动,眼下的青黑色将他的眼神衬得阴鸷而深远。 “朔亲王次子,春猎最年轻的猎手,今年可是十之二三的年纪?” “正是。但听闻已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几年,骑射虽不及其父,却也有将门之风。若是假以时日,恐怕......” “好一个将门出身少年郎,假以时日,必成将才。”夙印轻笑,眉宇一瞬间的舒展使得他恢复了些许年轻时的神韵,“跟着他,莫要让旁人接近他,也莫要取他性命。他若能活着回到阙城,便教他来见孤。” 他不解,不顾僭越之嫌、急声劝道。 “主子,肖准留不得。斩草不除根,日后必是祸患。” 对方没有立刻回他,只淡淡问道。 “朝中局势你可知晓?” 身为帝王亲卫,朝中他虽不当值,却也知一二。 文臣老臣当道,武将年迈,没有话语权,日后若是边境起兵天成必有难以排解的忧患。 帝王长叹,气息微弱。 “幼狼失母,伴犬而饲,岁岁年年,安知自己是狼还是犬啊。” 他默然,这才明白主子的心思。 扶植肖准作为新力量对抗朝中局势,势必能搅乱这一潭死水。由肖准开始,天成武将势必崛起,天成将以此作为制衡、平息朝中涌动多年的几股力量。 “仇恨有时亦不是坏事,它能给予人无穷的力量。我将肖准留给未儿,日后若是有那么一天,狼归山野,你可知要如何做?” 他望向那双沉静的眼,声音坚定如磐石。 “属下明白。只要属下一日不死,主子担心的事便不会发生。” 半月后,先帝驾崩。 他发过誓言、效忠一生的主子先他一步离开了这个世间。 他带着那最后一道、无第三人知晓的命令离开了阙城,等待需要他兑现自己承诺的一天。 他以为,他就要带着这个承诺进入坟墓。 可十数年过去了,这一天还是来了。 宗颢睁开眼,望向百丈之外悬崖前、那个跪坐在白鹤留尸身前的身影。 那天在下雨的斗辰岭山道,他就该杀了他的。 无妨,就让他用这双当年划下开端的手,了结如今的一切。 第142章 劳燕分飞(上) 南风吹拂,层云敛聚。 雨水由稀疏变得稠密,离天明还有半个时辰,四周却依旧如永夜一般漆黑。 山道悬崖旁,紫衣剑客将剑抖直,静置于雨滴之下,让雨水冲刷剑身上的血污。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身上的衣服破了,数了数总共有七处伤口。三处在股,两处在臂,一处在腰,但都算不得致命一击,只是划破皮肉。 最凶险的一处在肋间,短刀从斜下插入,再有半寸便能穿透胸廓、直插心脉。 然而她还是差了半寸。 或许她再长得高一些,便能够到那半寸、取了他的性命。 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既没有长高一些的机会,也没有再击一次的机会。 高手之间的过招便是如此残酷,而他常常沉迷于这种残酷,就连身上刀伤带来的痛都令他着迷。 他对于周遭事物的感觉总是迟M.wEDaLian.CoM